第3章

    “我聽我閨女說，就梁隊長家那個，叫小秋的吧，好像在教他們寫字來著。”“寫字？寫什麽字？”“我哪知道寫了什麽？我閨女說寫給我看，看啥啊，我是能看懂咋地？”幹活那麽累，吃得又不好，每天從地裏迴去後，大人隻想倒頭就睡，哪裏有精力和孩子聊天！咱老實說，在這個偏遠的農村裏，大人們還根本意識不到知識的重要性。他們隻是覺得好奇。抽了個空，媽媽們集體跑去梁隊長家外頭，趴在矮圍牆上往裏頭看。呦嗬，稀奇啊，一個個真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學寫字呢。媽媽們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就這樣，顏晉耘這小老師的身份終於在大人們麵前過了明路。很快，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梁隊長家那個小秋給村裏的孩子當小老師呢。大人們對此喜聞樂見，他們瞧見顏晉耘時，會學著他們孩子的樣子，喊顏晉耘一聲“小老師”，還有喊“小先生”的。聽著是很尊敬的吧？但顏晉耘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不管了，反正神童的人設應該已經立起來了。顏晉耘愉快地想到。虧得他沒聽到梁隊長和他妻子的對話。梁隊長問：“我聽他們說，小秋在大家識字？”他沒有見過上課時的場景，他們大人下工的時候，天都黑了，小課堂早散了。梁妻笑著說：“就一幫小孩子鬧著玩唄，還會講故事啥的，認不認字的不知道。”“玩兒啊？但我聽長山他們講，小秋挺有功勞的啊，都誇小秋呢。”“是有功勞！你是不知道長山家那個鐵蛋以前有多皮！他那個衣服，早上幹幹淨淨地穿上身，晚上歸家就和在泥漿裏滾過一樣，髒得喲。長山媳婦說，鐵蛋穿鞋都比別人費，她上哪找那麽多碎布頭給鐵蛋做鞋？”梁妻的語氣中滿是感慨，“現在好了，那些皮猴子天天在咱院子裏待著，都不惦記著亂跑了。你說，小秋這功勞大不大？”皮猴子們聽話了，又省了衣服，還省了鞋子，多厲害啊。往大了說，這是為國家節約資源了！至於顏晉耘心心念念的神童人設？哦，樸實的村民們真沒想那麽多。第3章 在年代文裏神轉折。就這樣，顏晉耘成為了孩子王。他並非是年紀最大的孩子，也不是最強壯的，但他是唯一會講故事的。誰不愛聽故事呢？這就把所有人比下去了。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聽人家的故事，全身上下哪裏都短啊！大家都樂意哄著顏晉耘，偶爾摘到幾粒小野莓都會留著給他吃。這年頭物資太匱乏了，孩子們根本吃不到什麽好東西。小野莓是大自然賜予孩子的零食。鐵蛋吸溜著口水，明明不舍卻故作豪邁：“小秋，你吃吧，這粒肯定甜！”顏晉耘哪好意思吃小孩子找來的東西！孩子王決定帶著孩子們去山上撞撞運氣，找機會改善下夥食。這片小山村四麵環山，山上的物資算不得有多豐富，但絕對不匱乏。村民們之所以過得窮，主要是因為交通不便，又礙於政策沒法把山上的東西變現，並不是說這片土地真的就貧瘠了。村裏的小娃娃們都是放養的，單獨一個孩子上山，家長可能會不放心，但一群孩子一起上山，他們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荷花指著一條村民踩出來的小道，壓低聲音說：“沿著小路往那邊去，走上小半天，能看到一片野栗子林。栗子可好吃了。”“不能去那邊！林子太深了，我爸媽不準我去。”又有人說。“林子深處有野豬！”“野豬會把我們全部吃掉的！”山上確實有野豬，但野豬並不常見。山上還有兔子，兔子就太常見了。顏晉耘沒帶著孩子們去林子深處冒險，隻站在外圍的地方，指揮著幾個男娃挖了五六個陷阱。大家都特別積極。等他們過幾天再上山時，一個陷阱裏真有了收獲。顏晉耘又指揮著大家挖了小型的防火溝，還弄了一個簡易版的無煙灶，然後大家一起把兔子做了。所謂無煙灶，就是燒火的時候不會有煙往外飄的那種隱秘灶台。兔肉的味道說不上有多好，因為沒有鹽。家裏負責掌管廚房的女人們把廚房裏那點東西看得很重，她們往往把油鹽米醋鎖在高高的櫃子裏，小孩們都偷不到。但這好歹是肉啊！你一口，我一口，也就吃完了。吃完之後，肚子裏有了些許的飽腹感。大家又在山上摘野果子玩。這時節，野山楂熟了。顏晉耘瞧著它品相挺好的，就摘了一枚用山泉水洗了塞進嘴裏，結果澀得他整張臉都皺了。這也太難吃了吧？“陷阱還留著嗎？”年齡最小的四丫問。她腦袋比身子大，瞧著像一株蘿卜。“留著！以後我們常來看看。”顏晉耘滿臉嚴肅地看著蘿卜頭們，“我們在山上吃肉這件事，誰也不能說出去。誰要是說了，我以後就不帶他玩，也不準他聽故事。”故事的魅力太大了。為了能一直聽故事，就連孩子們中最愛炫耀的土根都沒有把吃肉的事情往外說。不過，他們到底年紀小，有時無意間就泄了密，時間長了，大人們多少知道了一些這幫孩子在幹什麽。但是，大人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沒有說。其實這會兒山上的東西是不能隨便拿的，都是公家的。但顏晉耘領著一群孩子上山找吃的，大人們都裝作不知道。一來，當父母的哪個不盼著自家孩子能吃好點，為了自家孩子好，當然就不說了；二來，孩子們也有分寸，都在山上吃完了，毀了屍滅了跡後才下山，從來沒有把事情攤開擺在麵上，大人自然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來，村裏的小孩子幾乎都參與了，是共犯，難道還有人會對著自家孩子上綱上線嗎？村民們一個個都覺出顏晉耘的好來了。自家孩子跟著他，人也懂事了，身體也壯實了，真好啊！他們又憐惜顏晉耘沒了親人，這家把大娃的衣服改改，給顏晉耘做了身衣服；那家把三娃的褲子改改，給顏晉耘做了條褲子；這家偷摸著往梁家送了一枚雞蛋給顏晉耘吃；那好幾家湊了一些碎布條，給顏晉耘納了一雙厚實的鞋底……梁家人也覺得顏晉耘好。顏晉耘叫其他的孩子吃完了東西再下山，是怕他們藏不好東西，但他自己會藏啊。吃山雞時，大家分給他半隻腿兒，他還撕下大半來，用幹淨的樹葉包了，偷偷帶下山給梁春芽吃。梁春芽在梁家很受寵，顏晉耘和她分享食物，梁家人都記在心裏。可梁春芽也不願意白吃小孩子的東西。顏晉耘要真是她弟弟，親弟弟，她確實用不著和顏晉耘客氣。但顏晉耘不是。梁春芽就不願意做這種占小孩子便宜的事。顏晉耘靈機一動，說：“春芽姐，要不然我給你吃肉，你借書給我看。”顏晉耘先借的是小學課本。梁春芽是村子裏少有的讀過書的人，還一口氣讀到了初中。其他的孩子沒有去讀書，一個是因為大家不重視學習，總覺得孩子大了就是一個勞力，去讀書就賺不了工分了，另一個是因為學校太遠，孩子走路上學下學非常吃苦。梁春芽卻很愛學習，她的小學舊課本都保管得非常好。如果顏晉耘是皮孩子，梁春芽肯定舍不得借給他。顏晉耘以三天一年級的速度看完了所有小學課本，又開始問梁春芽借初中的。梁春芽笑著說：“這就翻完啦？”“不是翻完了，是看完了。”顏晉耘糾正說，“小學課程已經自學完了。”梁春芽哪會信這話，隨手翻出一年級的課本，指著上頭的字，打算考一考顏晉耘。顏晉耘把一年級的課本放迴去，拿出五年級的——他們這兒的小學就隻讀到五年級——遞給梁春芽，說：“春芽姐，你拿這個考我。隨便你考什麽，反正我都知道。”幾分鍾後，梁春芽震驚地看著顏晉耘。這是神童啊！媽媽呀，快來看文曲星下凡！活的！顏晉耘早有準備，解釋說他爺爺是知識分子，他從小跟著爺爺學知識，在這之前就已經認識不少字了，因此看得懂小學課本。他就照著書自學，學著學著就會了。梁春芽信了。城裏是怎樣的，她不知道。不過，城裏那麽好，城裏有偉大領袖，城裏出神童應該也很正常吧？她驚叫著把家人都喊了過來，一起圍觀神童本童。初中的課本，梁春芽隻有初一的。不過她哥讀到了初三，他那兒的課本是齊全的。顏晉耘就奇怪了，問：“春生哥、春芽姐，你們為什麽不繼續讀書啊？”這會兒雖然取消了高考，人們上大學隻能通過工農兵大學這一條路，但初中、高中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