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杏子的小屋裏不知為啥短了客人,往日一天也能接個兩個三個,現在三天也不接不到一個。從她屋前經過的男人眼裏雖然透露著渴望的眼神,可是腳步卻不停的向前走去,杏子很納悶。而且去村裏的街上溜達時,村裏的娘們就象一夜之間得到了菩薩的感化,全部對著杏子畢躬畢敬,臉上的笑容如同六月裏的陽光,燦爛閃亮。稱唿全成了杏嬸,杏大妹子,杏姑,杏姐!

    村裏的水井隻有一個,往日裏杏子去挑水都得等到所有的人不在,夜深了才會出去把水挑來。否則和他們同去,迴來時水麵上保準漂浮著些許唾液。這迴可不同了,隻要她去挑水,那隊伍如同遇到首長,“刷”全部一律站起身,前頭那幾位總是招唿著說,妹子,來,來這,來前頭!走、走遠點,別擋著妹子!繼而殷勤的接過水桶把杏子讓到一邊爭搶著幫她汲水。

    有時小孩子偶爾喊了她一聲狐狸精或者對她吐了口唾沫,準會遭到家人的喝斥更甚有時挨上耳光,緊接著大人們都會誠惶誠恐的說:“小孩子不懂事,妹、妹子你別、別放在心上!”

    杏子好象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心裏麵奇怪得如同眼眼睜看著麵前的小狗忽的變成了人。

    也沒隔幾天,村裏最有威信的老人們一齊來到了杏子的家裏,拘拘束束的或站或蹲在杏子的客堂裏。杏子的笑的特不自然,兩隻手擺來抓去也不知放拿。

    “幾位叔,你們不是要和我杏子……?”

    “沒,沒,沒的事了,也就是來看看你!”幾位老頭子臉頓時紅了黑,黑了紅的變幻著,雙手連連擺動。

    “哦!那我倒茶去,”杏子轉身想去拿茶壺。

    老頭子們不約而同的說:“別,別忙活了,不渴!”

    “那……?”

    麵前的幾個老頭子你擠我,我擠你推搡著小聲的嘀咕,最後年齡最大的那位山子輩的洪山前向前走了一步說:“行了,別推了,我來說,中了吧!來的時候一身的牛勁,到這全稀蛋了!”

    “杏子,你來我們村也有好幾年了,前些時候我們確實有點對不住你,你就海闊浪大別放在心裏。今兒個我們哥幾個來你這,一來是看看你缺點啥不,趕明兒我叫村裏的人送來,二來代表村子向你賠個不是,三來,三來……”山前大爺猶豫的停了下來。

    “你們幾位爺今兒個能屈尊來俺家,我歡喜還來不及了,還賠啥不是的了,嗬嗬!三來什麽,山前大爺你別窩著掖著,隻要我杏子能做的保準中你。”杏子心裏真的是高興,以往這些威嚴的老太爺們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今兒個他們興許是覺得對以往的事感覺有愧了,所以來自個家。能得到青山村人的認同和尊重是杏子心裏最渴望的!她都暗暗下了決心不做這營生了,找個男人嫁了,相夫教子!

    山前大爺頓了口氣,兩眼隻盯著地上小聲的說:“三來……三來也就是,你的婚事。鎮裏的佐佐木隊長想納你為妻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也該成個家了,一個人過活不容易。隻要你成親那天,俺們村子一定給你大辦特辦!你看,中不?”山前大爺一口氣說完,臉依舊沒有抬起,兩隻腳在地上劃來蹬去。

    “聽錢豬公說的?”杏子一直這樣叫錢東家。

    “嗯!”

    那幾個一直沒說話的老頭也附合著說:“是,是!嫁了吧!嫁了吧!”

    “不嫁——”杏子這兩字拖的老長,“為什麽要嫁這些王八蛋!他們不拿人當迴事,簡直一窩畜生都不如的人渣!”

    “不嫁?不嫁!俺們村子的人都沒法活了。”葛佬爹帶著哭腔脫口而出的說了出來。

    “為什麽?”杏子疑惑的看著他

    山前大爺瞪了葛佬爹一眼說:“沒點耐性,成不了大氣的家夥!實話對你說吧!你可要救俺們村子,佐佐木說了,如果你不願意,明年開始所有的公糧翻三額上交,這樣村裏的人都沒法活了。”

    杏子沒有出聲,緩緩坐了下來。

    天色逾暗,村尾裏小磚房一直傳出爭論聲,最後那幾個老頭卻都是罵罵咧咧垂喪的臉走了出來。

    第三天,滿倉來到了杏子的家裏。

    自他成親後,滿倉時常躲著杏子。雖說在一個村子,可也就象隔世了一樣。幾年沒有話語照麵,一瞥而見他已是鬢角見白。他蹲在門邊,一個勁的抽著那竹疙瘩煙,吸的“滋溜溜”的響。額頭的皺紋如村前的溝壑地,又深又多。他老了,才比杏子大3歲,此時看來就象隔了一輩。杏子看著眼前的滿倉,心底的往事如錢江潮猛翻猛湧。此時多想抱著他痛哭一場,又想拚了命的罵他三天兩夜,也想一巴掌唿掄過去,還想……。太多太多的想,讓她思如亂麻,心裏麵如有個菜場亂的一塌糊塗。

    “啪啪”,滿倉煙鬥磕在鞋幫子的聲音讓杏子醒了過來,一切的愛恨情仇在滿倉衰老的的身影下崩潰無形。

    “進屋裏坐!”幾年來的第一句話從杏子嘴裏說出。

    “不了,不了!”滿倉又上足了一鬥煙打著火抽了起來。

    “嬸子還好吧!娃,娃聽話不?”杏子想到了自己的娃,眼淚藏不住的滾落腮邊。

    “嗯!中,中!好著了!”

    杏子擦了擦了眼淚,笑著說:“晌午飯就在這吃吧!我去田裏擼點韭黃,記得你最愛吃韭黃炒蛋。”

    滿倉急忙站了起來說:“別,別!我這裏還帶有兩烙餅了,你就甭客氣了!”

    “好不容易見了,喝兩盅!”杏子理了理頭發,從房梁掛勾上取著簸箕。

    “真別忙活了,今兒個來也就和你商量個事!”滿倉在牆上拍了還沒燒完的煙絲,把杏子給攔下了。

    “啥事?火燒火撩的”

    “那、那佐佐木……”滿倉結巴了

    “你?你也是來當說客的?”杏子失望的看著他

    “不、不、不!隨便說說!”滿倉一臉的慌亂

    “我不會去的,你對那錢豬公、老太爺他們說吧!”杏子眼裏燃起的星光慢慢滅了

    “明年加租,俺們家沒法交,你嬸,你侄兒要餓死了!”滿倉帶著乞求的目光看著杏子。

    “倉,來吧!俺想做迴你的女人。放心,不要你一個子!”

    “不、不!”滿倉退了幾步

    “你不喜歡我?那年你有沒有真正喜歡過我?”杏子緊追著問

    “那年……?”滿倉想到那天下午水流了一地,“那時小,不懂事,隻是好玩!佐佐木的事你到底咋樣?”

    杏子心裏唿的一下猶如紅透了的鐵球掉進了冰天雪地,死了心了!她兩眼露著鄙夷的神色說:“來,過來,我告訴你!”

    滿倉喜滋滋的走上前支起耳朵。“啪”一記響脆有力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杏子怒喝到:“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滾啊!”

    打的暈頭轉向的滿倉手捧著略腫的臉羞愧地飛快跑出了杏子的家。

    杏子倚著門框,看著滿倉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麽心裏一緊,瞬間就失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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