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邪有時會想,自己算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自私?


    冷漠?


    無情?


    亦或是——殘忍?


    也許兼而有之吧。


    其實何邪很討厭給一個人貼上一種屬性標簽,無論是給別人還是給自己,因為這很有可能造成刻板偏見。


    人都是很複雜的,而且每分每秒都在生變化,你給一個不斷變化的東西貼上一個固定的屬性,這和刻舟求劍有什麽區別?


    比如阿瑟。


    如果真要何邪遵從之前的內心感受給阿瑟貼上標簽,那一定是是忠誠、可靠、執行力強、值得信任……


    類似這樣的褒獎。


    盜夢團隊四人中,何邪最滿意的就是阿瑟,因為他真的很能幹,做事又盡心,最關鍵的是,他是四人中最尊敬、最信任何邪的人。


    擁有這樣標簽的阿瑟,應該是何邪最為倚重的左臂右膀才對。


    然而現在,何邪卻故意放棄了阿瑟,要眼睜睜看著他被食人草蜢啃成一堆白骨。


    阿瑟對他那麽好,他卻這麽對阿瑟。


    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這是不是說明,何邪這個人真的就是個冷血狠毒,毫無底線的屠夫劊子手?


    至少洋子是這麽認為的,因為這是她親眼看到的事實,她親眼看到何邪瘋似的殺了她的母親,如今又莫名其妙故意讓他自己的同伴痛苦死去。


    在洋子眼裏,何邪就是個喜怒無常,殘忍嗜殺的瘋子!


    這無疑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因為人看到什麽東西,不是由眼睛決定的,而是由腦子決定的。


    腦子不知道前因,眼睛卻看到了結果,就會得到一個南轅北轍的結論。


    洋子不知道阿瑟曾作為夢主,拉著何邪跟天星隕石入夢的事情。


    就是那場夢境,讓何邪對天星隕石是活著的這一事實深信不疑,甚至夢中的金人,讓他一度以為自己是“大能轉世”,因為這是很多主角的標配。


    這個錯誤的判斷,使得何邪對得到彼岸花更為迫切,因為他誤以為天星隕石也好,彼岸花也罷,都是從自己前世身上掉下來的“零件”。


    從第一次阿瑟作為夢主拉著天星隕石入夢成功後,後來再以何邪作為夢主入夢,天星隕石卻再無任何反應。


    這麽明顯的漏洞擺在何邪麵前,何邪卻壓根沒有懷疑過那場入夢是不是阿瑟搗的鬼?


    他反而對盜夢團隊更為仰仗,因為他誤以為是自己沒有掌握盜夢技術或者是天星隕石本身出了問題,才會有這種結果。


    何邪一向謹慎多疑,但對於盜夢團隊,這兩個位麵以來卻很少懷疑,這件事正常嗎?


    何邪一迴想起這兩個位麵經曆的一切,就滿心恐懼,毛骨悚然!


    再加上應彩虹臨死前的話,何邪百分之百肯定盜夢團隊一定有問題,尤其是阿瑟!


    如果真的證明阿瑟有問題,那麽整個盜夢團隊毫無疑問從一開始的出現就是有問題的!


    那麽,這件事背後隱藏的真相,就真的太可怕了!


    若是這時候還婦人之仁,優柔猶豫,對阿瑟心有惻隱,那何邪也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洋子不知道何邪為什麽要害阿瑟的原因,她的眼睛隻能看到最表麵的這些東西。


    就像現在,何邪一邊看著阿瑟被啃成一副骨架後轟然墜地,一邊從洋子的口袋裏掏出一塊帶血的布來。


    這塊布,是何邪之前殺了應彩虹後,從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來,為洋子擦去臉上的血跡,然後順手塞進她口袋裏的。


    洋子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何邪為什麽會突然對她表露出“惡魔的溫柔”。


    現在,惡魔的溫柔又來了。


    在洋子恐懼的眼神下,何邪用這塊沾滿血跡的布,輕輕為她擦拭去臉上的汙漬,然後又把這塊布塞進了洋子的口袋。


    他最後拍了拍洋子抖若篩糠的肩膀,盯著她那雙寫滿驚恐的眼神,深深地一笑:“保管好它,它能救你的命。”


    洋子拚命點頭,她感覺麵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前一刻對她笑著,下一秒也許就會砍下她的腦袋。


    她不明白一塊髒兮兮的破布有什麽用,這個男人簡直就是變態神經病!


    可她根本不敢反駁,更逞論反抗?


    何邪捏了捏洋子的臉,轉身,腳下一蹬,再次向漫天的食人草蜢衝去。


    看著何邪的背影,洋子一時有些恍惚。


    這背影,像極了為保護公主,毅然去和惡龍搏鬥的勇士。


    這個變態是勇士嗎?


    洋子心中突然生出幾分異樣的情感,一時竟有些癡了。


    炸毀了草蜢群不斷湧出的出口,剩下的草蜢雖多,卻已經不能對何邪造成任何威脅了。


    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何邪便將剩餘的草蜢清理得一幹二淨,僅餘零散的“殘兵餘勇”,惶恐地四處亂竄。


    錚!


    何邪彈劍。


    劍上滴落的不是血,而是褐色的粘稠汁液。


    何邪踩著滿地的蟲屍,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步步走向阿瑟的屍體。


    阿瑟當然死了。


    沒有人能隻剩下一副白骨架,還活著。


    可就是麵對這麽一副白骨架,何邪的表現,卻比之前麵對數不清的食人草蜢還要緊張。


    他看似走得隨意,但其實渾身緊繃,內力已蓄勢待,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能立刻作出反應!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阿瑟的骨架,仿佛盯著洪水猛獸,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他一手握著劍,另一隻手,早已悄悄握住了天星隕石。


    近了。


    更近了。


    終於,他走到了阿瑟屍骨的麵前。


    骷髏頭空洞的眼神,竭力大張的嘴,似乎在向何邪憤怒質問著——你為什麽要殺我?


    何邪麵無表情,一寸寸檢查著阿瑟的屍骨,然而並無任何現。


    這就是一具普通的屍骨而已。


    沒有死氣,沒有異常,什麽都沒有!


    何邪並沒有放鬆警惕,他拿出天星隕石,準備用它來照一照。


    他還記得在第一關時,天星隕石幫他克製了那股死氣組成的丁思甜的臉。


    他對這種凡的詭異存在,並沒有什麽對付的辦法。天星隕石,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東西。


    “吼!”


    就在這時,異變驟起!


    隨著一股怨毒淒厲的咆哮,阿瑟的屍骨中,突然如電般竄出一股黑色霧氣,徑直激射向何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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