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能掩蓋住嘔吐的酸臭味兒,但是卻掩蓋不住血腥味兒,中年道人嘴裏很厭煩山腰的慈濟寺,但是當他聞到從山腰飄散過來的血腥時,眉眼很是愣了一愣,有些詫異。


    沒有言語。


    也沒有交代。


    中年道人直接走進風雪之中,去了山腰,急匆匆的走,冷著臉返迴:“小凡,招唿所有老鄉,趕緊收拾東西,道觀不能再待著了。”


    夏平凡一邊嘔吐一邊說:“啥?”


    中年道人:“搬家!離開禪山!”


    一旁的寧十也很意外:“您準備現在就走嗎?”


    中年道人臉色很冷,聲音很直:“不是我,是你們所有人都要走,誰都不能在這裏待著了。”


    夏平凡猛地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嘔吐感:“為啥啊!”


    中年道人一把擰住夏平凡的耳朵:“哪兒那麽多為啥,會死人的,再不走就會死很多的人!”


    春夜反應要比中年道人慢一些,這時候也悄悄拽了拽寧十的袖子,朝山腰方向努了努嘴。


    寧十直接問中年道人:“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中年道人沉思片刻:“你們不會想知道的,走吧,叫醒大家,一起走。”


    寧十瞧著這禪山的風雪:“怎麽走?大夥兒折騰了一天,哪裏還有力氣,上山容易,下山難啊。”


    夏平凡背過身子不看李梧桐的屍體,對著他師父說:“能不能天亮了再走?”


    中年道人搖搖頭:“沒時間了。”


    幾百個老鄉從睡夢中被喊醒,中年道人沒告訴大家真實情況,隻是要求大家趁著天亮前啟程。


    寧十很困惑,這麽多人要如何下山?


    然後就看到夏平凡被他師父勒令去整理那些被褥,兩條被褥頭尾相接,慈濟寺的被褥自然都是成套的,大小寬度一模一樣。


    寧十沒什麽好收拾的,本來就沒睡著,跟著過去幫忙。


    “把被褥綁在一起幹什麽?”葉青鳥很是好奇。


    “下山。”夏平凡迴答。


    “被褥又不是法寶,又不會自己飛,滾下去嗎?”葉青鳥更疑惑。


    “我師父說這樣可以下山,那就肯定行,我師父從來都不吹牛的。”夏平凡捂著胸口,終於算是緩了過來。


    破曉前的禪山。


    風雪依舊很大。


    在禪山山頂的破道觀裏,二百多條被褥前後相接,連在一起,堆在道觀的另外一個方向。夏平凡的師父似乎寫了一張紙條,然後將紙條折成一個蜻蜓。紙蜻蜓,眨眼飛入空中,然後就消失不見了,也不知這紙條是寫給誰的。


    夏平凡整理的行禮很多,甚至將鍋碗瓢盆都整理出來。


    他師父看了很生氣:“你當真是要搬家?”


    夏平凡:“不是您說的嗎!”


    中年道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笨徒弟了。”


    搬家隻是說給外人聽的。


    慈濟寺已經被滅宗,再不走道觀也要危險了,李梧桐是捕風者,他死在禪山山頂,鬼穀肯定是要調查的。


    中年道人很厲害。


    但他隻有一個人,最多帶上自己徒弟,雙拳難敵四手,這就是現實。


    再說。


    和尚亂世封山,道士亂世是要下山的,中年道人本名就叫夏山,就更要下山了。


    來時的路不能再走。


    最好翻過禪山走另外一個方向,中年道人選的是稍稍陡峭點的東南峰麵,因為這個峰麵風雪更大,雪覆蓋側峰,下了厚厚的一層。


    中年道人指指雪地上的被褥:“都坐上去,抓穩了。”


    寧十微微一愣:“坐到被褥上?幹嘛?滑雪嗎?從禪山山頂帶著幾百人滑下去?要不要這麽刺激!老弱婦孺比比皆是,能承受的了嗎?”


    寧十有這樣的困惑,大家都有,你一嘴,我一嘴,很快就亂成了一鍋粥。


    破曉的光從山頂已經依稀可以窺到。


    中年道人越發焦急,最後皺著眉頭說:“山腰慈濟寺的和尚已經被屠殺幹淨,滿寺院的血,如果你們還想活命,就聽我的,靠腿走下山要走到什麽時候,不要命了!”


    慈濟寺被滅門!


    幾個時辰前大家才從那裏離開的啊!


    僅僅一句話,所有人就不再議論了,全都安安靜靜的坐到被褥上。摔死總比被虐死強,起碼死的有尊嚴。女人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孩子,老人咬緊牙關,男人一隻手拽住女人,一隻手拽住爹娘。


    寧十幾個少年被中年道人安排在最後:“你們都是修行者,幫我照看好最後,可能有些顛簸,都忍著點。”


    寧十打著包票說沒問題。


    然後他就後悔了。


    因為,真的是太顛了!


    不過,還算安全,中年道人不知道用了什麽道家手段,幾百米的被褥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護著,並不會將人甩飛出去。


    被褥下麵早就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冰與雪之間的摩擦力非常小,禪山的雪又厚,還真就滑了起來。


    陡峰間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雪蛇’。


    陳餘生死死的抓住身前的葉青鳥,然後被不斷的扇手:“生魚片,不就是滑雪嗎,至於這麽緊張,撒開手!抓被子去!你撒不撒?”


    然後陳餘生就抓的更緊。


    葉青鳥沒辦法,隻好大聲喊道:“寧十,幫我踹他一腳。”


    破曉的光已經能隱約看到。


    周邊的雪景飛速後退。


    中年道人踩在最前麵的被褥上,指尖處閃著一抹乳白色的熒光。


    雪。


    越滑越快,有一種飛起來的感覺,滑雪自然不會是一條直線,彎彎曲曲相當刺激,然後禪山上就傳來一陣一陣的尖叫聲。


    此起彼伏……


    禪山東南側峰緊挨著太平河。


    太平河自北向南幾乎貫穿了整個唐國,與東南向的洛水並稱為唐國的爹娘河,洛水是娘,哺育了中原文明,太平是爹,打通了中原的商路。


    中年道人的紙蜻蜓就是飛到了太平河的一處小島,然後最靠近禪山的一艘龍船就調轉了航向。


    刺透清晨的曙光。


    自雲霧中‘飛’出來的‘雪蛇’,剛剛安穩的落地,遠方的太平河裏就鑽出來一艘巨大無比的龍船,還是唐國河運中塊頭最大的鐵甲龍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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