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內的景象是李客從未想象過的,此處被形容為人間地獄也不為過,隻見一樓約有二十多名女子,衣冠不整,渾身是傷,不用猜也知道,這裏的女子受盡了百般折磨。據說,有一些擄掠而來的女子,不願就範,那花樓主人自有一整套滅絕人性的方式對待,起初是禁食,然後是打罵各種刑具伺候,如果還能堅持,這最後就是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了,說白了就是成為了剛才門口那五六個人的胯下玩物,受盡百般淩辱,有的女子尚有求生欲,則終選擇了妥協,而有些貞烈的女子就在此時選擇了輕生,這些事在這個行當已經變得習以為常。


    李客看著眼前的二十多名女子,有的麵容憔悴有的已近癡迷有的仍然昏睡不起,顯然已是在這人間地獄逗留了一段時間。房屋內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黴腐味,應是此屋不透陽光所致,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到底該如何苟活?此時的李客心中五味雜陳,他扭頭看了一眼沈三爺,他心中對沈三爺的情誼似乎在此刻已經蕩然無存,花樓這檔口的事以前他隻是聽說,倒也不甚在意,但此刻他清楚地看在眼裏,而且就在他眼前,他的憤恨不由地從內心迸發,他一直以來的朋友居然也行此勾當,而且還絲毫不落下風。


    李客此時恨不得抽出身後長劍,殺了這裏負責看管的人,解救這些可憐的女子,李客握緊了拳頭,強烈地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他今日所見無非隻是此行當的冰山一角,現在萬花樓和千藩閣的女子哪一個沒有經曆過這些,這一時半會他也拯救不完,眼下他還是隻能先行查案,待此案有進展,他再設法營救。


    李客壓住怒火,輕蔑地問到:“沈三爺,就這些人麽?”此時李客心中對沈三爺已算是陌路,他暗暗下定決心,此事過後,此人他斷不會再沾惹,從此天各一方。


    沈三爺答到:“這些是我朝女子,外藩女子在二樓,還有十多個,為方便看管,所以分開管製。”說罷,引李客上了二樓。


    二樓的女子與一樓相比,也好不到哪裏,一看就是受盡了諸多折磨,此時已形神俱滅,如同行屍走肉。李客常年四處遊走,自會契丹語,於是用契丹語問到:“契丹的阿齊娜公主在此嗎?”如是幾次,竟然沒有人作聲。難道估計錯了,公主不在此處?李客心中暗自想到,看來隻有去他處再尋。


    李客轉身跟沈三爺說到:“沒人作答,也許不在此處,我們走吧。”沈三爺聽到這裏,心頭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公主不在此處,否則他可算是闖下了彌天大禍了。


    李客剛要轉身下樓,他的目光被牆角的一名女子吸引住了,自李客上了二樓,這女子似乎就一直緊緊地盯著李客,李客問話時似乎欲言又止,此刻見李客要走,那女子幾乎想起身,但最終還是停住了。李客天生的預判能力此刻告訴他,此女子定有蹊蹺,於是又轉身來到此女子身旁,蹲下身子,用契丹語說到:“你知道阿齊娜公主嗎?我是來救她的。”


    那女子端詳了李客好一會,也許覺得李客不像壞人,也許被李客的正氣所吸引,不管怎樣,反正此刻她選擇了信任李客,她試探性的用契丹語小聲說到:“我知道她在哪?救我!”


    李客心裏微微一喜,看來尋對人了,於是小聲說到:“她在這裏嗎?”那女子搖了搖頭。


    李客心想此女子之前肯定受盡折磨,此處必令其心生恐懼,難以問出什麽,於是起身指著那個女子向沈三爺問到:“此女子從何而來?”


    沈三爺心頭一驚,難不成這就是公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來到女子身前打量,直到看清該女子後小聲對李客說到:“此女子特殊,不知從何而來?”


    李客聽他這麽一說,心頭頓時怒火中燒,憤怒之情終於控製不住,一把抓住了沈三爺的衣襟大聲喝道:“何謂不知從何而來?”隨著沈三爺上二樓的兩個隨從看到此幕,連忙上前準備擒住李客,誰知李客隻是躍起空中一掃,就把二人踢倒在地,不再動彈,似乎暈了過去,沈三爺見狀,立馬連聲說到:“李。。。李老弟息怒,這女子確實不知從何而來,你且聽。。。聽我慢慢道來。”


    “快說!”李客大聲喝道,眼中的怒火幾欲燒將而出。


    沈三爺連忙說到:“在幾天以前的夜裏,萬花樓正欲打烊,一輛馬車突然駛到了萬花樓門口,丟下了一布袋,就疾馳而去,我們的人打開布袋,見此女子雙手雙腿被縛,口中塞一布,布上寫道“逃跑奴仆,交汝等管教。我見是無主之仆,於是。。。”


    李客大怒道:“於是你們就這樣對這女子?你們看清前來的馬車了嗎?”


    沈三爺說到:“這也是這一行的規矩,我當時也未曾多想。那馬車。。。倒是不曾看清,不過看似是官宦人家使用。難不成這女子是。。。是公。。。公主?”


    李客沒有正麵迴答沈三爺,繼續怒聲說到:“吾李某一生行俠仗義,與汝本為忘年之交,實不知汝竟行如此之事,是吾有眼無珠,不識汝此人!今日吾算碰見了,這樓內女子有一個算一個,明日之內你必須悉數放歸,如有違背,李某後日就來滅了你萬花樓和千藩閣上下,汝可聽清?”


    沈三爺一臉為難為難地說到:“李。。。李老弟,這不合規矩吧?”


    李客應聲抽出了身後的長劍,架在了沈三爺的脖頸處,大聲說道:“吾李某不識規矩,隻識道義,要不汝問問李某手中的長劍!”


    沈三爺深知李客的性子,更知他的武藝如何,如再有辯駁,今夜恐難逃一死,遂歎息一聲,說道:“吾明日照辦就是!”


    李客聽沈三爺如此說,於是長劍一揮,把自己的長袍割下一塊,說道:“吾與汝今日割袍斷義,從此再無瓜葛,剛才李某所說之事,還望照辦,如有違背,李某手中的長劍絕不容汝!此女吾今日即帶走,吾答應汝之事,也絕不反悔,如尋得公主,絕不再將此事讓汝惹禍上身。今日放歸這些女子之事,如有人怪罪,可悉數推於李某,李某自當承擔!吾言已盡,汝好自為之!”


    說罷,李客扶起該女子,怒氣未消地離開了小樓,沈三爺和門口的隨從自是不敢阻攔,臨出門前,李客又迴頭看了一眼樓中女子,心裏頓生淒涼,堂堂帝都,天子腳下,竟有如此之事,他何不悲哉!


    此時風寒,那女子衣服破損,李客當即脫下長袍披在女子身上,遂策馬帶著女子向上林坊一路奔去。一刻過後,李客來到了一個幽僻之地,這裏緊臨洛水河,有一大片竹林,李客下了馬,帶著女子向竹林深處走去,沒一會就看見了一間亮著燈的二樓茅屋,茅屋雖然不大,但布置得卻另有一番韻味,李客上前輕輕敲了敲門,不一會,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白衣男子,年紀與李客相仿,身段魁梧,麵容姣好,氣宇軒昂,他見李客,剛欲開口,卻從他身後鑽出一三歲孩童,大聲喊到:“父親,你終於迴來了!師傅今日教我的劍法我已經都學會了。”原來是小太白,他邊說邊用自己的小手,指了指開門的白衣男子。


    李客縱使今夜憤怒,但見了小太白,心中不免升起溫情,俯身抱起了小太白,說到:“爹這不是迴來了嗎?”他又轉身向白衣男子說到:“裴兄,這一日叨擾,李某不知如何為謝!”


    白衣男子大笑起來,說到:“李兄何處此言,你我相交多年,難道區區小事還需掛齒,這豈不是太看不起我裴晏了嗎?”


    這隱於竹林之間的白衣男子正是裴晏,名震大唐的絕頂高手,小太白自幼的授業師傅,人稱劍聖,與李客劍神之名並列於世。(後世之人稱大唐有三絕,李白的詩文,張旭的草書,還有就是這裴晏的劍舞,當然這是後話)


    裴晏見李客身後還有一女子,也沒多問,連忙引二人入屋,李客的妻子已為他準備好了飯菜,原來自李客一家逃出了梁王府就馬不停蹄的前來投奔了裴晏,在此暫避。


    這裴晏起初也是入仕的將軍,可厭於官場,遂辭官隱於此竹林之間,李客此前十餘載與裴晏比劍無數次,均未分勝負,裴晏又是爽直之人,故二人相互心生敬佩,私交甚好,可謂知己。李客此次前來洛揚避禍,本先欲尋裴晏,但又不想給裴晏惹禍上身,於是找了薛良,但隨著事情的發展,此時李客心中真正可托付之人,唯有裴晏,於是暫避於此。


    此番尋得的女子,如直接帶至龍安司,恐其受驚嚇,於是在返迴的路上李客就拿定主意,先帶迴交於妻子暫時照顧,畢竟女子與女子之間更易親近。李客與那女子一同進了些飯食,但那女子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顯然是受到了嚴重的驚嚇,李客的妻子見狀將其帶入了內室梳洗。


    裴晏看了看該女子向李客說到:“這應是線索吧。”李客點了點頭。


    裴晏繼續說到:“李兄此番兇險,如不嫌棄,吾欲出茅廬相助。”


    李客搖了搖頭,說到:“裴兄,實不相瞞,此案確是蹊蹺兇險,李某深知裴兄不願涉及官場,李某更不願讓裴兄舍身犯險!但裴兄請放心,你我二人兄弟之情,隻要有需,李某絕不會閉口不言,到時還望裴兄出手相助。”


    裴晏聽罷,點了點頭,說到:“李兄有心了!李兄妻兒居我此處,李兄盡管放心,裴某必保她二人無虞!”


    李客起身拱手,深深施了一禮,說到:“大恩不言謝!”


    二人正說話間,李客的妻子帶著梳洗完畢的女子走入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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