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算是新的一日,李三郎匆匆往龍安司趕去。


    離龍安司差不多還有兩個街道,遠遠望去,龍安司火光衝天,臨近幾條街的百姓雖然不多,但見此火勢也是在街道上亂作了一團。小孩的哭聲大人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今日的李三郎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哀嚎聲,短短一日之內,到處事發,神都怎會一下就落入到如此境地。


    李三郎從紛亂的人群中穿過,快速到達龍安司大門外,此時的龍安司內火勢正旺,濃煙滾滾,眾人不敢靠近,李三郎左右看了看,突然見一熟悉的身影在指揮百姓救火,那人正是陳無忌,李三郎連忙上前,問到:“陳司直,現龍安司狀況如何?”


    見來人是李三郎,陳無忌拖著傷腿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含著淚水,哀聲說到:“龍安司全完了,受傷的沒受傷的虎嘯衛兄弟們,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啊。。。”


    李三郎聽後不免心中巨悲,整個人癱坐在地,掩麵欲泣,聲音緩緩地說到:“張九齡,可還在?”陳玄禮他是見了,這龍安司內他最親近之人無非他二人,於是問到。陳無忌擦了一下即將流下的淚水,說到:“他在。。。在!賊人來襲之時,我掩護他從後院逃出,想必此時正尋李司丞去了。”聽聞張九齡無事,李三郎心裏多少有些慰藉,接著問到:“來者是何人?有多少人?”


    陳無忌答道:“來者僅一人,黑布蒙麵,不曾見其相貌。手持一刀,武功頗高,我等皆不敵。”


    聽陳無忌說完,李三郎來了精神,連忙問到:“來者持刀?你可曾看清?”


    陳無忌一時沒想明白,這持刀有何重要,能令李三郎如此莫名興奮,於是說到:“來人確實持刀,我與其過招時,看得真切!不知此事有何問題?”


    李三郎答到:“李客持劍,來者持刀,那來者應不是李客吧?”


    原來李三郎是這個顧慮,於是陳無忌說到:“來者絕不是李客,此事我看得清楚,他武功雖高,但跟李客的身形功法完全不一。。。”陳無忌話音未落,突然身後中了一箭,箭從後背直穿胸前,陳無忌胸前的血噴濺了李三郎一臉,這突然的一箭令李三郎處在了震驚之中,他連忙抬頭四處尋找兇手,隻見不遠處有一黑衣人,手持彎弓,李三郎大聲喊到:“快抓住兇手!”


    但此時又還有誰能聽從他的指令,今日兇徒能夠得手,很大程度上因為虎嘯衛下午死傷慘重,龍安司其實已成了一座空城,幸存者此刻又悉數被殺,街道上的百姓自顧不暇,誰又有會接受李三郎的調派。李三郎深感無助,在他左右唿喊之際,那黑衣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三郎摸了摸陳無忌的氣息,尚存,於是連忙將陳無忌馱上馬匹,一路朝太醫署奔去,尋求救治。李三郎離去之際,陳玄禮也正好帶著羽林軍趕到了現場,開始救援。


    辰時初刻,天已明。在太醫署的李三郎一夜未眠,不是他不知疲倦,而是他不敢閉眼,他怕自己一睡,神都又生出新的禍端,他的神經已經繃得異常緊張,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恐懼敵人的強大,而是恐懼自己到現在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這種莫名的不安令他心裏著實惶恐。


    太醫署的當值太醫為了救治陳無忌忙了整整一宿,終於停頓下來,對李三郎說到:“李司丞請安心,他的箭已取出,所幸未傷及心脈,這性命算是保住了。”


    李三郎一聽陳無忌已無性命之憂心裏鬆了口氣,說到:“我去看看他。”


    太醫連忙說到:“李司丞不可,他雖性命無礙,但身體尚虛,並未醒轉。他就暫留太醫署吧,如醒來我差人告知李司丞。”


    “那他大致多久會醒?”李三郎關切地問到。


    太醫想了想,說到:“這不好說,也許半日,也許三五日,這可得看他的身子狀況,不過我看此人身強體健應該無需太多時日即可康複。”


    李三郎聽太醫這樣說,一時也無法,一拱手說到:“那就有勞太醫了,如有醒轉,請差人來告,告辭!”


    說完,李三郎離開了太醫署,準備迴龍安司看看那裏的情況。


    李三郎到達龍安司時,天已大亮,日頭已高!看著被燒成一片廢墟的龍安司李三郎心中不免感傷,兩日前剛成立的龍安司此刻居然已化作一片焦土。陳玄禮張九齡帶著羽林軍忙了整整一夜,見李三郎返迴,不免一同落淚,張九齡說到:“李司丞,火滅了,可龍安司毀了,除我二人外,其餘人等經仵作檢驗,已。。。已都不在了。”那個“亡”字張九齡實在不忍說出口。陳玄禮看了看隻有李三郎一人返迴,連忙問到:“那陳司直呢?”李三郎搖了搖頭說到:“昨夜中歹人之箭,傷及內髒,現在太醫署醫治,性命暫時無虞。”聽罷,陳玄禮長歎一聲,問到:“李司丞,現在我們如何行事?”李三郎想了想說到:“陳玄禮隨我去東宮等今日早朝消息吧,張九齡負責在此善後,事畢與我們匯合。”二人拱手答到:“喏!”


    辰時三刻,年事已高,久未臨朝的女皇今日終於臨朝,也許神都兩日內接二連三的事情令女皇也按捺不住了,所有的朝臣事先對女皇臨朝並不知情,於是都從朝例時辰恭候至此時。


    此時,集仙殿內,百官聚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人身上,那人就是女皇。她在張易之兄弟的攙扶下緩緩走向龍椅,隻見那女皇龍袍加身,雍容華貴,金銀配飾一應俱全,雖已年邁久病,但絲毫不失女皇的威儀,這剛一落座,滿朝文武皆立馬下跪,山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家免禮,平身!”女皇帝說到,聲音裏透著威嚴。


    女皇已許久未曾臨朝,這滿朝的文武官員久未見到女皇,有的居然得激動地落淚,掩麵而泣。見狀,女皇開口說到:“朕多日未朝,久未見眾卿,眾卿可安好?”


    眾人開口道:“女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等安好!”


    女皇點了點頭,繼續說到:“眾卿安好就行!可朕的神都卻不安好啊!”


    語氣雖然不重,可眾臣也是聞聲色變,嚇得一起跪到地上,齊聲說到:“臣等有罪!”


    女皇繼續說到:“這幾天發生的事也許你們已有所耳聞了,龍安司!太子下轄衙署,居然兩日之內出了這麽多的禍事!太子李顯!你當著眾卿家的麵跟大夥說說,你該當何罪!”女皇的語氣突然加重,變得嚴厲,讓人心生恐懼。


    本就跪著的太子李顯此時連忙把頭又磕到了地麵上,大聲說到:“兒臣有罪!”


    女皇接著說到:“朕看了你們奏疏!你們居然有臉把過錯歸咎於一個上任才兩天的都尉!這就是你們的行事擔當嗎?如果我把國家交給了你,哪天國家有難了,你也去責怪一個都尉嗎!”


    女皇這幾句話的分量有多重,太子李顯心裏是清楚了!於是被嚇得蜷縮在地,不敢再發一言,就等著女皇的裁決。


    女皇深吸了一口氣,說到:“梁王武三思,何在?”


    聽到女皇喚自己,武三思心中一喜,暗自揣測到,剛才太子受到如此責難,興許女皇是打算把權力轉交給自己了,於是麵露喜色,跪地應聲答到:“迴吾皇,臣在!”


    女皇繼續說到:“梁王啊!這李客是你推舉的吧?”


    武三思聽女皇這麽一問,心中暗到不妙,女皇定是要追究責任了,剛才的喜悅之情瞬間化為烏有,答到:“正是微臣,微臣察人不實,有罪!”


    “你倒是承認得快!我且問你,李客真的如你現在所言,不堪重用嗎?”女皇問到。


    武三思不作細想,連聲答到:“是!”


    女皇“啪”的一聲,手拍在了案桌之上,大聲斥到:“你識其一日,就向朕極力推薦,稱其如何了得;僅過一日,又將其貶得一無是處!如此反複,與小人何異?”


    女皇此話不比斥責太子的話輕,武三思不免也嚇得跪地蜷縮,不敢再言。


    女皇繼續說到:“朕收到奏報,就在昨夜,一黑衣人闖入龍安司,殺得龍安司上下雞犬不寧,現僅存剩李隆基陳玄禮張九齡陳無忌等四人,這陳無忌到現在還在太醫署重傷昏迷。龍安司也被一把大火給燒作了焦土!朕問問眾卿家,現在神都我可托付於誰?誰可保我神都百姓?”


    眾臣聽聞此話,誰都不敢作聲,女皇這話看似在問神都安全,但話裏有話,甚至涉及到大位相傳的問題。雖然現已立李顯為太子,但隻要太子一日不登基,那就存有變數,這個關口,誰都不敢輕易表態,萬一站錯邊,搞不好就弄得自己萬劫不複。於是乎,滿堂上下居然無一人敢於應答。


    見無人複言,許久過後,女皇緩緩說到:“文武百官,食朝廷俸祿,在朝廷危難之時居然無一人挺身而出,我要汝等何用?汝等真還不如一江湖劍客!”說到最後,女皇不免情緒激動,一下又拍在了案桌之上。


    這下可把殿下的群臣都給嚇壞了,這次大夥可算開口了,可卻是異口同聲地答到:“臣等有罪!”


    女皇無奈地搖了搖手,說到:“說這些有何用?”


    此時,群臣中有一人站起,聲音顫微著說到:“臣願為吾皇分憂!接辦此案!”


    女皇抬頭望去,站起之人身體顫微,頭須皆白,身形瘦弱,但英武之氣不減當年,此人正是那年已八旬的宰相張柬之。


    說起這位張柬之可不簡單,長安年間,武則天問狄仁傑:“從何處能得到一位奇士使用他?”狄仁傑說“:陛下若求文章資曆,現宰相李嶠蘇味道足夠了。難道是文士拘泥小節,不足以共成天下大業嗎?”武則天說:“是的。”狄仁傑說:“荊州長史張柬之雖然年老,卻是宰相之才。用他,他必定為國家盡心竭力。”武則天立即召請張柬之任洛州司馬。


    過了一陣,武則天又求才,狄仁傑說:“臣曾舉薦張柬之,您沒用他。”武則天說:“提拔他了。”狄仁傑說“:臣舉薦宰相卻任司馬,這不是用才。”於是張柬之被授官為司刑少卿,遷升秋官侍郎。


    其後,姚崇出任靈武軍使,即將啟程,武則天詔另舉薦宮外百官中可任宰相的人,姚崇說:“張柬之深沉穩重有謀略,能決斷大事,他已年老,要趕快任用。”武後當天就召見他,授官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晉升鳳閣侍郎。


    張柬之先後受狄仁傑姚崇兩位重臣舉薦,自然能力傑出,女皇看願擔此責之人是年屆高齡的張柬之心裏終於有些許欣慰,於是說到:“國難思良臣,既然卿家願意擔此重任,朕就全權相授了,願早得捷報!卿家可還有其它要求?”


    張柬之沉思片刻,說到:“承蒙吾皇不棄,微臣願擔此重任,但此案不易,請吾皇答應微臣兩個條件。”


    “講!”女皇說到。


    “其一,暫不治李客之罪,此案行兇之人武藝高強,微臣恐還須其相助。”


    “朕今日本就未定其罪,準!”


    “其二,為方便抓捕賊人,龍安司之前除禁軍外的調用之權請悉數交於微臣。”


    女皇稍加思考,答到:“準!”


    張柬之答到:“謝吾皇恩準,臣定當竭盡全力,盡快破獲此案!”


    武三思聽到此處,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從太子處剛剛收迴的權力,不僅沒落到自己頭上,反而又到了張柬之手裏,世人都知道,張柬之一直擁護李唐天下,再說白了就是擁護太子,這麽一來,不就還等於是權力還在太子手中嗎?於是連忙說到:“皇上,此事恐。。。”


    “不妥”二字還未出口,女皇厲聲喝道:“不妥,是吧?剛才怎麽不做聲?國家有難,不敢應承,看別人願辦此差,你又不甘!到底是何居心?朕且問你,此事如交於你,你有信心上元節前破獲此案嗎?”


    武三思被罵得不敢再作聲,女皇見狀,繼續說到:“此事就如此定論,勿再爭議!”


    “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同聲說到。


    女皇望了望群臣,繼續說到:“今日朝會,朕還有一事。此前,我久未臨朝,於是流傳朕已年邁,不堪治國!今年朕要在上元燈會上召見萬民,讓萬民看看朕依然康健!眾卿家可有良策!”


    一聽此事,眾文武大臣沒有了顧忌,於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各種方案層出不窮,一時也沒有個準。最後女皇開口發話了:“此事眾卿家一時也無統一意見,依朕之見,就將此事交由張易之督辦,他最懂朕的心思,各衙署極力配合,眾卿家可附議?”


    “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答到。


    “退朝!”女皇言畢,在張易之兄弟攙扶下,緩緩離開。


    眾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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