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娟生病這幾天,咖啡店都是老板一個朋友在打理,李小娟不在,我便覺得去也沒啥意思。於是乎每次一迴來我便去黏著周月,唉馬小軍你真是沒出息。

    “我今天上午去看小娟了,你猜猜我遇著誰了?”

    “誰?”

    “她的老師。”

    “他迴來了?”

    “恩,好像是剛迴來呢。提了一籃子水果,我看她們那樣就先迴來了。”

    “哦。”我漫不經心地答應著。

    兩天以後,李小娟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於是我照常下午下了班便直奔elysee蹭免費的咖啡喝。臨近開學,咖啡館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我時不時還要打個下手,李小娟每每感激涕零,我大手一揮,小事嘛。

    那晚9點的樣子,薑涵又來了。

    關鍵是身後還跟了一女的。

    我偷偷瞄了瞄李小娟,她的臉色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隨後便笑著說,老師你來啦。

    恩。一如既往的很有內容地微笑。

    “這是你研究生師姐。”

    “喔,師姐好。”

    “你好。”

    李小娟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師姐,那師姐畢竟比我們多活幾個年頭,渾身透著一種獨特的成熟女性氣味,我看到李小娟臉上蓋不住的羨慕。

    “樓上有位麽,我上去坐坐。”

    “恩,有的。”

    “那我上去了啊。”

    “好。”   李小娟拿了單子跟上去,讓我在樓下看著。

    不一會兒她便下來進了廚房。

    “要我幫忙麽。”

    “不用。”

    我便在外頭坐著,翻了翻桌上的書。《身份的焦慮》,題目便引起了我的興趣。

    “愛和關注,是引起這種焦慮的根源所在。”阿蘭•;;德波頓如是說。

    咋一聽覺得好生奇怪,細細看來才明白,因為需要愛和被關注,我們才會去追求那些原本可能並不需要的東西。

    但即便是這樣,身份的焦慮仍讓我們感到備受煎熬。不知道怎樣才會被愛,不知道怎樣才能被關注,所以拚命製造動靜去引起身邊人的注意。人終究是社會性動物,馬克思說,人是所有社會關係的總和,於是人便不可避免要在社會中謀得一席之地,急急地要求一種歸屬感。別人若是不認同,人便成了存在者的無,有也如沒有了。

    正這樣想著,突聽得“碰”第一聲,我循聲望去,看到李小娟正蹲在地上拾碎玻璃片。我連忙過去,“怎麽了。”

    她一邊收拾,頭也不抬,“沒事,碎了一個煙灰缸。”

    “怎麽這樣不小心。”我蹲下去幫她撿,她一直埋著頭,我卻還是能分明地感受到她的失落。

    “你去坐著吧,沒事了。”她抬頭看著我,眼裏掠過一絲尷尬。

    李小娟把點品送上去便一直呆在廚房裏收拾東西。

    大概十點的樣子,薑涵和那女生從樓上下來了,有說有笑,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多少錢呢?”薑涵笑著問李小娟。

    “算了吧。嗬嗬。這個麵子老板還是會給我的啦。”

    薑涵掏出五十塊錢遞給李小娟,“你忙上忙下這麽辛苦,拿著。”

    李小娟不接,薑涵便把錢放在櫃台上,“我不管了。”說完對那女生說,“我們走吧。”又迴過頭看著李小娟,“下次再來看你啊。”

    “恩。老師再見。”

    李小娟等他們走後,走過來坐到我對麵,歎了一口氣,翻了一本書看著。

    半個小時以後樓上的人便都走了,李小娟對我說:“迴去吧。應該不會來人了。”

    “恩,好。”

    我看著李小娟默默地關了門,心裏竟想不出安慰的話來。

    她是覺得失望了,失落了,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跟別的女生在一起,是個女人都會嫉妒吧。隻是李小娟這種喜歡別人別人還不知道,隻好是自己悶著自己,再無計可使。所謂暗戀的苦楚,我也不是全然不明白。我又想還好李小娟不是林黛玉似的人,否則不定要怎樣鬱積成病了。想那林黛玉與賈寶玉的情愫,對方也都知曉,寶玉那會拉著黛玉說要說一句話,林黛玉看了他一眼,說道:“說什麽,你要說的,我早知道了。”說完便走了。

    這種默契,不說才見得更高的境界。所以每每寶玉與其他女兒玩笑,黛玉也未見得如何小氣了,他心裏自是知道寶玉怎樣都能處處維護自己,於是便大可放心。寶玉濫情但也專情,這是世人所不及的,我猜曹雪芹也是故意把除寶玉以外的男人描繪的猥褻,以此做烘托陪襯,顯出寶玉的難得來。

    得人如寶玉一般,黛玉便是死了,命運再怎樣折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隻是寶黛那樣的絕世戀情,如何能在現實得以應驗,徒增幻象罷了。

    “馬小軍,我難受。”李小娟說道。

    我也無語,那老師也未必知道李小娟如此這般,李小娟在這邊單單地難過,又有什麽辦法呢。

    我陪著李小娟在學校裏轉了一圈,隻是沉默。

    送她到宿舍樓下時,她才開了口:“我也是自找無趣,他不見我的時候總有他自己的生活,他能這樣吸引我,也能吸引其他許多,我怎麽就這樣怨婦一般呢,唉。”

    這樣愛一個人,其實一件很痛苦的事,唯有自己去嘲解自己,其他再也沒有辦法。

    “我就是太小氣了。”

    “要不,你就跟他說吧,橫豎不過如此,這樣難受,苦了自己。”

    “還是算了吧。”李小娟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也不能天天見他,不見就不會想了。”

    “恩,隨你吧。”

    “你快迴去,都快11點半了。”李小娟催我。

    “恩,好,你也早點休息,晚安了。”

    “晚安。”

    我走在迴去的路上,心想,人有的時候真的很悲哀。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心裏還是會有期待。

    是因為涉世未深心地太善良了,所以就對美好的事物有一種本能的向往麽。我又想,李小娟這樣,日後走上更複雜的社會關係,如何應承得下來呢。

    人都是需要磨練的,直到磨練得讓自己鐵石心腸,先就把自己逼成狠角色,才能在堅硬的環境裏從容地保全自己吧。

    隻是李小娟,如何做得到,不說她,但凡有一點烏托邦情結的人,都是做不到的吧,所以就一直鬱悒,擺脫不開,能生生地把人困死。

    我馬小軍,也不過如此。

    我突然想起那隻飛在彩虹裏的蜻蜓,那樣五彩斑斕,可近看時,不過是灰頭土臉一隻昆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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