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朝堂裏反對廢後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抓住的是“皇後無過而廢,有傷倫理天和。”一條理由。

    當然也有不表態的,比如像宋國公孟紹,駙馬周輕,寧王府等等……

    程觀庭已經從翰林院進入了吏部曆練,此時站在朝堂的一角,也並沒有說話。

    他入仕之後到現在,已經多多少少明白坐在龍椅上那個人的性子,無論大臣們反不反對,隻要他想廢後就一定要廢後的,他想要立觀音便一定會立觀音,根本不需別人多言。

    加上他官小位輕,在朝堂上還沒有屬於自己的人脈勢力,說的話根本沒有分量,反而容易讓人將火力全部再對準了自己和觀音,既是如此,他寧願選擇先靜觀其變。

    但是他不說話,但卻自然有人將矛頭對準了他,怒質問道:“程大人,你身為吏部郎中,又是貴妃兄長,皇上無過而廢杜氏,改立貴妃為後,有傷宗德,亦非國家之福,你作為貴妃之兄,難道不該勸貴妃請辭,你亦是熟讀四書五經之人,應以聖人之行為樣,行聖賢之事,而不是為己一人之利益,助紂為虐……”

    程觀庭瞥了他一眼,冷道:“廢後立後,皆是皇上的家事,哪裏有你我可以置喙的地方,秦大人當年也曾休妻另娶,可也不曾要別人同意!”

    秦大人憤怒起來,他休妻另娶之事怎麽能和改立皇後之事相比,何況他當年休妻,的的確確是因為元妻犯有大錯,毒害庶子庶女,不敬舅姑,而皇上今天卻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廢後。

    秦大人剛要開口反駁,程觀庭卻又已經眼神銳利的盯著他,繼續道:“再則大人說助紂為虐,下官倒是想問問大人,貴妃施過何虐?她是殺人防火了還是毒害宮妃了,再是傷害其他皇子皇女了?若是大人說不出來,我倒是要參奏大人一個汙蔑貴妃之罪了。”

    秦大人被噎了一下,真讓他列舉出來,他還真列舉不出來。

    皇上的宮妃都還好好的活在後宮裏,當然毒害宮妃之事,至於毒害皇子皇女,皇上至今也隻有貴妃生的一個大皇子……想來想去,他也隻能想到一個囂張跋扈,不敬中宮,以及不守婦道……

    不管前朝裏麵吵得多麽熱烈,後宮裏麵觀音關起了鳳藻宮的大門,依舊是和兒子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而就在這種時候,住著太妃們的靜慈宮裏傳來孟貴太妃病重的消息。

    孟貴太妃是孟紹的姑母,也是先帝的貴妃,在先帝晚年

    十分得寵,孟貴太妃所生的十皇子鄭王,也曾參與過先帝晚年的奪嫡,但因為孟紹及時的改弦易轍,反支持了蕭琅,加之孟貴妃進宮的時候,殷後已經過世多年,不可能有傷害殷後之舉,最終蕭琅登基之後,孟貴太妃和鄭王得以保全下來。

    鄭王如今是個安閑王爺,而孟貴太妃從風光的貴妃變成了太妃,改居靜慈宮。

    蕭琅雖然留下了這些當年不曾對不起殷後和殷家的太妃們,但也不曾對她們多搭理,采取的是任其自生自滅的態度。

    孟紹平日對這個已經是太妃的姑姑還是頗為照顧的,所以傳出孟貴太妃重病的消息之後,便讓新寧郡主進宮探望。

    從先帝逝世到皇帝登基,至今不足三年,但孟貴太妃從一個風華絕代的貴妃,變成了幾乎垂垂老矣的老人,半頭的白發,看著不止是老了二十歲。

    新寧郡主每次進宮來探望她時,都能明顯的看著她這一次老過上一次,這不能不讓新寧郡主有些唏噓。

    依附皇帝為生的女人,若是親生的兒子不能成為新君,若是遇上便仁厚的新君那還好些,若是遇上像今上這樣的,就隻能落得這個下場。外麵說的再風光,要喊一聲“太妃”,但內裏的苦也隻有自己知道。

    孟貴太妃躺在床上,一邊咳嗽一邊由宮女服侍著喝藥,然後拉著新寧郡主的手帶著哀求道:“我大概是沒有幾個年頭可活了,唯一放不下鄭王。皇上不是仁善的性子,你讓阿紹幫我多看顧著些鄭王……”

    新寧郡主握了她的手讓她放心道:“放心,鄭王是公爺的表弟,公爺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孟貴太妃點了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說完又歎道:“阿紹是個好孩子啊,以前是我對不起他。”

    先帝的時候,她一直逼著這個侄子幫鄭王爭儲,今上登基之後,她又深恨這個侄子竟然背棄了她們母子投靠了齊王。

    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這個侄子大概一開始就沒想過幫鄭王爭儲,而鄭王的性子也根本不適合做皇帝,勉強奪嫡最後也隻能落得個像別的皇子那樣身首異處的下場,孟紹的做法是在保全孟家,也是為了保全她們母子。

    新寧郡主從靜慈宮出來之後,按理說應該去拜見一下皇後和貴妃的,但想到現在無論是皇後還是貴妃都是多事之秋,而鳳藻宮緊閉大門,也明顯是不想見客的姿態,她想了想,打算兩個都不見,直接出宮。

    但剛走出靜慈宮不遠時,卻有麗和宮的宮女將她

    攔了下來,笑著對她道:“郡主,皇後娘娘想要見您一麵。”

    新寧郡主歎了口氣。

    杜氏畢竟還是皇後,雖然說快要被廢了,她也不好不給她麵子,所以她最後還是宮女去了麗和宮。

    杜氏這幾日就像是老了十歲,麵色蒼白,惶恐不安。

    現在的她,就想抓住所有能夠救命的稻草。

    新寧郡主還沒跪下去,杜氏已經迎了上來扶起了她,有些焦急的道:“郡主不用跟本宮客氣,快坐,快坐吧。”

    新寧郡主坐下來之後,杜氏本想馬上就開口說事,但想到了什麽,又急忙轉頭對宮女道:“給郡主上茶。”

    等宮女上了茶,杜氏揮了揮手讓她們出去,然後便迫不及待的拉著新寧郡主的手道:“皇上無過要廢了本宮改立貴妃,此時有違聖德之事,宋國公府和寧王府世代忠良,應該不會看著皇上這樣做的吧?”

    她的眼睛看著新寧郡主,眨都不敢眨一下,眼中含著哀求和期待。

    新寧有些憐憫的看著她,她一向看不起她的身份也看不起她不斷給皇帝獻美鞏固地位的做法,但此刻她實在有些同情這個女子。

    新寧郡主道:“宋國公府和寧王府雖然是世代忠良,但隻忠君,皇上的家事宋國公府和寧王府都不會摻合。望娘娘見諒。”

    杜氏著急道:“怎麽會是皇上的家事,皇後是一國之母,天下女子之表率,這是皇上的家事也是國事。郡主自己說說,以貴妃的德行,可堪配皇後之位。”

    新寧郡主眼睛看著杜氏,帶著幾分嘲弄。

    若說程貴妃不堪皇後之位,眼前的這位,同樣也是不堪皇後之位,不過是半斤說八兩而已。

    杜氏看明白了新寧郡主的態度,臉上頹然下來,幾乎灰敗。

    新寧郡主站起來,對杜氏曲了曲膝,對杜氏道:“臣婦告辭。”

    說完走了幾步,但心裏到底還有些惻隱之心,忍不住又迴頭道:“若臣婦是娘娘,此時臣婦便會主動上表請辭後位,既在皇上也在貴妃心裏留幾分香火情,以後雖然不能當皇後,但或許還能保住富貴的生活。”

    說完便頭也不會的走了。

    反正主意她已經給她出了,就看她舍不舍得皇後之位,不再垂死掙紮,能不能上表請辭了。

    既然來了杜氏這裏,貴妃正如日中天,新寧郡主便也不好不去拜見貴妃。

    她從麗和宮出來之後,轉身便又去了一趟鳳藻宮。

    她本以為貴妃不會見她的,她也隻是打算在鳳藻宮外磕一個頭。

    但沒想到的是,最近閉門不出拒不見客的貴妃,這次竟然會打開門接見她。

    新寧郡主站在鳳藻宮的正殿裏,看著上首抱著大皇子的貴妃,大皇子正低頭認真的拆著一個九連環,貴妃低頭慈愛的親了親他,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才抬起頭來,對新寧郡主道:“宋國公夫人請坐吧。”

    新寧郡主不是第一次見過觀音,自從她成為貴妃,每一次她進宮領宴的時候,她都能看見這個永遠處於漩渦中心的貴妃,或者更早是時候,她在孟紹藏起來的畫像裏,也見過她。

    隻是貴妃的真人,比畫像上的更美。

    新寧郡主對她的感覺是複雜的,不喜,又夾帶著一絲嫉妒,另一邊又總拿自己跟她相比。

    新寧郡主在心裏歎了口氣,垂著頭道了謝,然後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新寧郡主以為她會談起廢後立後之事,像杜氏一樣尋求宋國公府和寧王府的支持。

    結果她卻問起道:“聽說宋國公夫人又懷孕了?本宮先恭喜夫人了。”

    新寧郡主有些訝異,她的確是懷孕了,在兩日前剛剛診出有兩個月的身孕。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貴妃會如此消息靈通。能夠如此,那必然是她一直在關注宋國公府。

    新寧郡主有些猜不透貴妃的企圖。

    新寧郡主道:“多謝娘娘。”

    觀音又道:“若是夫人這一胎是個閨女,本宮與夫人結個親家吧,如何?”

    新寧郡主有些微訝,實在沒有想到貴妃提起的竟然是這個話題。

    觀音則低頭瞧了瞧兒子,滿眼疼愛起來。

    不喜歡她的人太多了,就算殷兒被立為太子,沒有人支持他,他的地位也難以穩固。她得幫他找幾個靠山。

    新寧郡主一手聯係宋國公府,另一手聯係寧王府,寧王府在宗室中有特殊的位置,而宋國公府有兵權,讓殷兒娶新寧郡主的女兒,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選。

    新寧訝異過後,卻也有微微的心動。

    皇上僅有大皇子一子,現在又將被立為太子,以後就是實打實的繼任皇帝,若是真能結親,她的女兒自然也便是皇後。

    皇後的位置還是惹人心動的。

    但新寧郡主想了想,卻

    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道:“這件事,臣婦迴去還要跟國公爺商量一下。”

    觀音點點頭,又道:“夫人迴去與宋國公好好商量,有結果了告訴本宮一聲。夫人也請放心,就算郡主這一胎不是閨女,本宮也可以等夫人的下一胎。”

    新寧郡主還有個長女,但比殷兒年長三歲,年齡上就有些不大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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