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神明說說吧。向祂祈求豐收與富足、平安與喜樂。」父親在後麵指引道。


    亞伯瞧了一眼該隱,見他沒什麽反應,又收迴了自己的目光:「願神降下物產豐盈的福與家庭和樂的福,亦指引我未來的道路。」


    他的聲音很輕,融化在雀躍的火焰中,誰也沒聽見。


    然後是該隱。


    他閉著眼睛,麵容顯得很疲憊,默念了幾句話,凝視著火堆,半晌後,向後退去。


    父母兩人走上前來,對著火堆虔誠地跪倒,拜了三拜。


    儀式這才算完成。


    「讓火繼續燒,你們去做自己的事。」女人揮手,讓眾人散開。


    亞伯和該隱一個去了麥田,一個去了羊圈,父母則返迴自己的住所,去做自己的工作。


    從祭神那一天起,他們的關係產生了極其明顯的變化。


    該隱不再愛說話了。


    他們之間的言語交流明顯地少了,少到亞伯一度以為該隱因為他們的爭執出現了什麽負麵情緒。


    但這種擔心漸漸也消失了。


    因為該隱隻是換了一種交流方式。


    一種更原始、更純粹、更直接的方式。


    肢體交流。


    言語沒法表達出來的東西,該隱就換了貼麵、擁抱來說。


    這一套交流方式持續了一個多月。


    亞伯承認,這種交流確實有助於「促進感情」。


    言語的溝通被動作取代,無論表麵上親疏如何,那種由衷的關心之情倒是真的能通過擁抱與近距離接觸而傳達到內心。


    不過也因為他們單獨居住,時間久了,亞伯竟然對交流方式也產生了認知偏差。半個月後父母前來探望,他差點張開雙臂上前迎接,不過被該隱拽著衣角攔下來了。


    暗中感化。


    亞伯清楚該隱的想法。


    他不打算拒絕,但也不打算迴應。


    太複雜了。


    一個封閉的人際網裏,出現這種介於親情與愛情之間的感情,要如何迴應?


    說起來,為了證明「世界很大,人類很多」,亞伯倒真的帶著該隱沿河走了一趟。


    該隱熟識林木,便負責挑選木材,用來造船;亞伯則用屋裏僅剩的布片縫了帳篷,又準備了瓶瓶罐罐用來收納食物和飲用水,還收集了柴火以備不時之需。


    趁著一個風和日麗的晴朗早晨,他們坐著船順流而下。


    大自然確實是治癒心靈的良方。


    以往的種種矛盾、爭吵最後都化為對陽光、流水和灌木叢的驚嘆與讚美。孤獨的小舟裏,他們同飲同食,清晨在岸邊收集漿果菜葉,白天迎著明亮的湖波一路前行,晚上則在陸上安營紮寨,將帳篷一遍遍釘進地麵,那時候,連簡陋的帳篷也顯得格外重要。


    他們在河麵上飄行了四天,算上探索周圍的日子,恐怕能有近十天。但最後,亞伯還是沒能找到一絲一毫其他人類存在的痕跡。


    「我說了,沒有其他人。」該隱的語氣真誠又委屈。


    但亞伯還是不信。


    「世界這麽大,不一定隨時能找到他們。」他寬慰自己。


    「如果有,早就有了,何必等到我們去找他們。」該隱趴在船邊,將手裏的櫻桃在河水裏浸透洗淨,遞給亞伯。


    「也有可能是因為季節遷徙,這段時間河流附近沒有人居住。」亞伯認真地想理由。


    「這可是春夏,最暖和的季節,這時候都沒人,冬天怎麽可能還有人?」該隱反駁著,正巧看見櫻桃的鮮紅汁液從亞伯的唇邊滴落。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亞伯沒看見對方的眼神,隻顧著向兩岸的林間眺望。


    下一刻,仿佛曆史重演,他又被該隱一個傾身壓翻在小船裏。


    不過因為瞬間失衡,小船的一端幾乎沒入水中,另一端高高翹起,把他們驚得連忙向另一端靠攏,維持平衡。


    「你可太有意思了,該隱。」亞伯表情平靜地如是評價道。


    他嘴角的櫻桃汁也在剛才的混亂中被水沖幹淨了。


    該隱氣得直喘,稍微平復一會,手裏握了一把櫻桃在河水中洗幹淨,遞給亞伯:「這迴你慢慢吃。」


    「這迴我不吃了。」亞伯禮貌地拒絕了對方不懷好意的獻禮。


    該隱搞不懂亞伯這個人了。


    他還有種感覺,似乎他從來就沒理解過亞伯。


    這個世界,明明就隻有四個人,可亞伯總是信誓旦旦地說什麽「你會遇上其他人」「你會經歷很多事」,這話聽得該隱都煩了。


    當下,這些話可不就是沒有事實依據的胡說八道嗎?


    他們乘船而下近十天,沒有見到任何人生活的跡象,但亞伯還是對他那一套說法振振有詞。


    該隱徹底服了。


    這是認識上的差異,倒也算了。


    可亞伯給他的迴應實在是讓他迷惑——


    他到底是接納我了呢,還是在委婉地拒絕我呢?


    誰會上午還好好地擁抱告別,晚上就對這個話題避之不及?隻敢做、不敢說,這算什麽啊?


    還是他隻是把我當一個關係密切的同伴?


    換了任何一個同伴都無所謂?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該隱就不舒服——極度不舒服,不舒服到在麥田裏想起這事,手裏的農具都不放下,拎著就去找亞伯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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