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阿皎頭痛欲裂。待睜開眼睛,入目皆是一片亮堂堂之時,心都涼了半截。她素來做事穩妥,伺候主子這事兒上鮮少出差錯,今日生生睡到這個時辰倒是頭一迴。

    來不及細想,阿皎趕緊起身,穿戴妥當。她走進裏間,一時步子頓了頓,才臉頰發燙翕了翕唇道:“世子爺,奴婢……”

    蕭珩正在穿袍子,手頓了頓,眸色略含心虛,之後卻若無其事看了她一眼,道:“過來吧。”

    阿皎曉得這會兒自己說什麽也無濟於事了,唯有好好伺候世子爺。她抬手認認真真替麵前的男人穿好了袍子,然後拿過擱在一旁的玉帶替他係上,撫平每一處褶皺。待伺候完漱口淨麵之後,她才忍不住抬眼打量著世子爺的臉色。世子爺生得相當俊朗,是她見過模樣最好看的男人,平日裏都是不苟言笑的,眼下這眉宇間倒是露出幾分難得的溫和之色。

    想來心情頗佳。

    阿皎鬆了一口氣。

    心道:既然世子爺沒提,那她還瞎想什麽呢?

    蕭珩瞧著她戰戰兢兢的模樣,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想了想就開口道:“今日你不用伺候我了。”

    阿皎嚇了一跳,“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仰著頭語氣急急道:“奴婢知錯了,但憑世子爺責罰,隻是……隻是別趕奴婢出去。”若是世子爺將她趕出了寄堂軒,那她就完了。

    蕭珩未料到她有這麽大的反應,立刻將她扶了起來。他看著她的臉,見她麵色發白,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酒氣,這才解釋道:“我沒有罰你的意思。昨日之事,的確是我強人所難。未料你酒量這般淺……”說道此處,蕭珩清了清嗓子,對上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繼續說著,“今日放你一天假,你好好休息。”

    聽到這個,阿皎楞得檀口微張,有些迴不過神來。

    隻是……隻是今日而已。

    方才世子爺這麽一句話,的確將她嚇個半死。若是世子爺生了氣不要她,那她也不可能再迴到老太太的半錦堂,而且國公夫人之前還叮囑她好生伺候世子爺……阿皎突然才明白,這靖國公府,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世子爺了。

    雖是虛驚一場,可阿皎還是有些羞愧,咬了咬唇,語氣堅定的保證道:“奴婢知錯了,以後絕對不會再出錯了。”

    身份使然,蕭珩知道自己不能多說什麽安撫她,隻盡量讓她安心。他也明白,她看著再如何的乖巧懂事,做事穩妥,到

    底還是個未滿十四歲的小姑娘。這麽一想,蕭珩難得語氣溫和的揶揄道:“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可怕?”

    她哪裏敢這麽想啊?

    阿皎聽了趕緊搖頭,低聲愧疚道:“不是。隻是奴婢做事有欠妥當……”

    蕭珩不想聽她自責的話語,每說一句就會加深他心虛,便語氣淡淡道:“好了,你去好好休息罷。叫竹笙過來。”

    阿皎點了點頭,趕緊退下。

    ·

    阿皎迴了下人房,坐在妝奩前瞧了瞧自己的容色。

    發覺來寄堂軒不到一個月,她這臉頰也圓潤了些。大齊女子皆以纖細為美,除卻這些,便是胸前這兩團,講究的是玲瓏有致。隻有麵容精致,體態婀娜,才算得上是美人。她雖年紀小,可懂得事兒卻不少,所以她一貫愛惜自己。皆道“女為悅己者容”,可阿皎覺得,沒有姑娘家不喜歡自己生的賞心悅目的。

    自己才最該疼惜自己。

    阿皎想著,看著鏡中的自己,彎了彎唇。今日出了這麽大的差錯,世子爺竟然沒有罰她,而且還給她放了假。

    阿皎有些慶幸。

    ——世子爺真是她見過最溫良寬厚的主子。

    今日難得有空休息,加上心情好,阿皎便去廚房做了一些糕點送去給杏瑤。杏瑤住的下人房是六人間的,隻不過這會兒大家都去忙了,隻餘下杏瑤一人。兩人就坐在窗邊的桌子旁聊天兒。

    阿皎將昨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杏瑤,末了則又忍不住誇讚了一下世子爺。

    杏瑤吃著糕點,驚訝道:“一直以為世子爺性子沉悶,沒想到還挺會享受的。”她頓了頓,又道,“這大晚上,一個男子同一個女子共飲,你別告訴我你倆什麽事情都沒有……”

    阿皎曉得,杏瑤一直盼著她成世子爺的通房,以後順利當上姨娘,然後衣食無憂。

    “世子爺是正人君子,你可別瞎說。”阿皎的語氣有些護短。可說起來,昨日晚上她醉了之後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她的確是記不清了。可世子爺是什麽樣的人品,她待在身邊伺候了這麽多日,最清楚不過了。她瞧著杏瑤不信,便繼續道,“我在世子爺身邊伺候這麽久了,世子爺可一直都是極守禮的……”

    杏瑤眨了眨眼睛,咬了一口手裏的桂花糕,聲音含糊道:“那沐浴的時候……你難道也沒碰過他的身子嗎?”

    身子。

    阿

    皎突然想起了那晚替世子爺抹藥……那個好看到極致的背,她察覺到耳根子有些燙,趕緊搖了搖頭,“沒有,世子爺不讓我近身伺候。”

    “這倒是稀奇了。”杏瑤微微蹙眉道。之後想到了什麽,賊兮兮的笑了笑,對著阿皎招了招手。阿皎瞧著,便將腦袋湊過去一些,聽著杏瑤悄悄說道,“其實呢,咱這靖國公府,對於世子爺還有一個說法……”

    “嗯?”阿皎不明,遂眨了眨眼。

    “就是,聽說——世子爺有斷袖分桃之好。”到底是小姑娘,說完這話,杏瑤的臉也有些紅。

    阿皎神色木然,明顯是有些震驚,喃喃道:“不會吧?”世子爺這麽光風霽月般的公子,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有那種愛好呢?

    “怎麽不可能?”杏瑤努了努嘴,為了讓阿皎相信自己的話,一本正經道,“你瞧瞧,晏城哪家的公子二十五了還沒碰過女人?就算是像三公子這麽君子的男子,房裏不也有墨荷瓊月她們嗎?你看呐,寄堂軒丫鬟少,世子爺這麽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卻不喜歡丫鬟近身伺候。而且……”杏瑤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阿皎的臉,越發篤定道,“你長得這般千嬌百媚,整日在世子爺麵前晃來晃去,世子爺居然沒一點兒心思,那還是個男人嗎?”

    得,敢情看不上她就成了“不是男人”了。

    阿皎笑了笑,壓根兒沒把杏瑤的這番胡謅的揣測放在心上。畢竟這靖國公府人多嘴雜,一件小事就能傳出好些個版本,天花亂墜的,沒幾分可信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杏瑤便送阿皎迴去。

    經過花園的時候,迎麵而來一個身形高大、穿著一襲墨綠色錦袍的俊朗男子,身旁跟著一個青衣小廝,正是靖國公府二公子蕭琮和他的貼身小廝常瑞。杏瑤麵色一僵,曉得這會兒躲也來不及了,隻硬著頭皮同阿皎一道屈膝行了禮,“奴婢見過二公子。”

    二公子蕭琮,麵容俊朗,隻一雙眸子略含輕佻放蕩,顯露紈絝本性。如今碰巧遇上這兩個心心念念的美貌丫鬟,便是麵露歡喜。隻不過到底是大庭廣眾,他也不會做出什麽事兒來,不過心裏有些癢癢的卻是真的。

    他細細打量麵前這兩個小丫鬟,暗道:當真是一個比一個俏,身段一個比一個好。

    蕭琮道:“不必多禮。”他含著笑意,一雙黑眸尾梢微微上挑,顯得相當的風流倜儻,看向杏瑤,道,“杏瑤姑娘真是生得越來越漂亮了。”

    這位二公子語氣放蕩,

    杏瑤頓時就心裏一陣惱火。可到底是主子,她也不敢生氣,隻微微一笑道:“二公子謬讚了。奴婢們還有事兒要做,就不打擾二公子了。”說著,便拉著阿皎趕緊走。

    蕭琮嘴角一翹,轉身盯著兩個小丫鬟婀娜的身影,眯著眼睛對著身邊的小廝道:“這倆丫鬟模樣生得可真好。嘖嘖,這身段真是絕了,若是再養上一年,弄起來還不要人的命……”

    小廝常瑞輕咳一聲,提醒道:“爺,邊上兒的那位可是寄堂軒的。”

    蕭琮麵色一頓,不悅道:“寄堂軒怎麽了?再好看的姑娘,放到那他兒也是浪費。而且——上迴我去討,老太太說什麽都不肯。”蕭琮有些不滿,喃喃道,“說得好像跟了我就跟跳進火坑一般……”

    常瑞心想:您可不就是火坑麽?

    蕭琮平日裏最看不慣蕭珩,心道:若不是蘭氏娘家顯貴,又有太後這座大靠山,以他的能耐怎麽配得上靖國公世子的身份?蕭瑭皺著眉頭,道:“待在寄堂軒有什麽出息?還能當上世子夫人不成?這倆丫鬟跟了我,至少還能嚐嚐那銷|魂的滋味,若是伺候的好,以後當個姨娘也不成問題。”蕭琮雖然風流,可一貫曉得如何寵愛女人。特別是正熱乎的時候,那可是當成寶貝,讓他摘天上的月亮都願意。

    蕭琮伸出大長腿朝著身邊的常瑞踢了一腳,厲聲道:“聽到沒,趕緊把這倆妞給小爺我弄過來。”他惦記這事兒可許久了。這會兒瞧見了,隻覺得這兩個小丫鬟愈發的水靈,這般的妙人,也不曉得是怎麽養的?

    常瑞為難道:“可……可那是老太太身邊的人。”

    蕭琮看了常瑞一眼,表情有些嫌棄,暗道真是沒用的東西,緩緩開口道:“一個是,可另一個不是啊。”

    常瑞豁然,卻立刻道:“那是世子爺的……”世子爺更是惹不起啊。

    蕭琮闊步走著,語氣懶散道:“這事兒我不管。反正你至少給我弄一個過來……”說著便驀然駐足,轉過頭道,“聽見沒!”

    聞言,常瑞身子一顫,連聲道是。

    杏瑤瞧著二公子走遠些了,才停了步子。不過方才跑得太急,這會兒倒有些氣喘籲籲的。她上氣不接下氣,對著阿皎道:“你這幾日可要留點兒心,我……我瞧著二公子不大妙。”

    阿皎明白杏瑤這意思,點頭道:“我知道。”她一直在世子爺身邊伺候,隻要不離開寄堂軒,想來也不會出什麽事兒。畢竟二公子再如何的過分,也不會把手伸到

    世子爺的院子裏來。她倒是有些擔心杏瑤,便看向杏瑤道,“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府中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大多被二公子盯上過。有被破了身忍氣吞聲的,也有順從後被收了房的,可這兩個都不是她們想要的。

    杏瑤彎了彎唇,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飛揚道:“你放心,我能有什麽事兒啊?”說著她又眨了眨眼睛,一臉驕傲道,“我可是三公子的人。”

    聽言,阿皎忍不住笑了笑。

    瞧瞧,事情還沒點兒眉目,就往自己身上貼三公子的標簽了。隻是——少女懷春說來也是一件極美妙的事情。她素來腦子好使,做事兒也穩妥,可唯有在這方麵,有些欠缺。

    說有些欠缺還是輕了,應是遲鈍才是。

    譬如年初的時候,有個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廝紅著臉來找她寫家書。她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知道下人難做,更應該互相幫襯點兒,就幫他寫了好幾封家書。這寫家書的次數,從一個月一次,到半個月一次,後來她才發現原來那小廝是個識字的,而那些壓根兒家書沒寄出去。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她當麵就揭穿了,心裏也有些生氣。總覺得她好心好意,人家卻故意捉弄她把她當猴耍。後來她將事情告訴了杏瑤,杏瑤才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她是個呆子。

    杏瑤說道:“平日裏看你挺機靈的,怎麽碰上這事兒就犯糊塗了呢?人家這是喜歡你,才想著法子接近你。你倒好,生生把人家給嚇走了。”

    阿皎實在不明白,若是喜歡她,為何要騙她?

    隻是後來的事兒的確被杏瑤說中了,那小廝再也沒有來找過她,每每遇上也掉頭就走,更活見鬼似的。

    不過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挺有趣兒的。

    阿皎迴了寄堂軒,卻沒讓自己閑著。雖然世子爺放了她一日的假,可她也沒什麽事兒可做,而且心裏也有些愧疚,索性坐在窗前認認真真抄書。

    ·

    兩日後,晏城下起了大雪。

    寄堂軒外頭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是光禿禿的樹杈上都落了雪,寒風唿唿的刮著,吹得人臉上刀割一般的疼,可不得不說,這銀裝素裹的景致格外宜人——隻是阿皎不喜歡,她最怕冷。

    打掃院子的下人們起了個大早,將院子裏的雪打掃得幹幹淨淨。

    隻不過這會兒雪大,鵝毛般的紛紛灑落,不知不覺又鋪了薄薄一層。

    今日要出門去宣平侯府。

    阿皎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鬥篷,雖然裹得嚴實,可身子仍然凍得發顫,恨不得將脖子縮進去包成一團。

    她見世子爺出來了,趕緊替他打傘。

    與平日的一襲長袍不同,因今日要做客,世子爺穿得也隆重些,著一身寶藍色鑲邊束袖銀白色繡金竹葉紋樣圓領長袍,腰際係著同色的緞麵腰帶,佩有色澤溫潤的上好羊脂玉。本就是俊朗無雙的男子,在這穿著上一講究,自是又好看了不少。

    隻是阿皎覺得還是單薄了些,便道:“世子爺,外頭雪這麽大,奴婢進去給你拿件鬥篷吧?”

    蕭珩不是畏寒之人,眼下聽她這般說了,也就點了點頭。

    阿皎趕緊進去拿鬥篷,心裏卻想:世子爺不怕冷也就算了,可今日國公夫人要是看到世子爺穿得這麽單薄,不僅會心疼兒子,而且還少不了對她一頓責罵。

    眼下世子爺配合些,她自是少說些話。

    阿皎從紫檀木立櫃中拿了一件墨色繡暗紋鬥篷,摸著挺厚實的,也就彎了彎唇出去。她走到外頭,打算將鬥篷遞給世子爺,卻發現世子爺隻一雙桃花眼靜靜看著他,手卻沒動。

    阿皎會意,趕緊解開帶子替他披上。

    世子爺比她高太多,伺候他穿衣是一件挺費勁兒的事情,好在世子爺配合,稍稍彎了彎腰。

    蕭珩看著小姑娘被凍得發紫的小臉,眸色頓了頓,待脖頸處被一陣冰冷碰觸,才道:“怎麽這麽涼?”

    阿皎曉得是自己的手指碰到世子爺的脖子了,怕是被凍著了,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利索的係好,縮迴手答道:“奴婢已經穿得夠多了,隻是一貫畏寒……”然後立馬道,“世子爺,咱們出去吧。”

    “嗯。”蕭珩點了點頭,轉身朝著院子外走去。

    阿皎則是跟在一旁,舉手撐著傘。

    遠遠瞧著前麵走來一個嬌小靈動的身姿,待走近些,阿皎才發現正是六姑娘蕭玉緹。今兒六姑娘披著一身櫻紅色織錦鬥篷,這般鮮豔的顏色,襯得這快十三歲的小姑娘越發的嬌俏可愛。因天氣太冷,這小腦袋上也戴著一個毛絨絨的臥兔兒,顯得這白皙小臉不過巴掌大小。

    蕭玉緹展顏喚了一聲“哥哥”,之後似是看到了好笑的事兒,“噗嗤”一聲極不厚道的笑了出來。

    蕭珩擰了擰眉,不明所以。

    蕭玉緹走到自家哥哥身邊,含笑瞧了一眼哥哥身旁的阿皎,忍俊不禁道:“哥哥

    你生得這麽高,怎麽讓阿皎姐姐替你撐傘啊?瞧瞧,阿皎姐姐舉得多累啊。”

    這六姑娘後半截說得不是“撐”,而是“舉”。

    阿皎聽了頓時一陣臉燙,甚是連手上的寒意都一下子沒感覺了。其實……這個不能怪她,世子爺生得高大頎長,比她高出一個腦袋還戳戳有餘,而她還在長個兒呢。

    聞言,蕭珩才側過頭看著身邊的小姑娘。

    見她賣力的將手舉得高高的,小臉也紅彤彤的,一雙妙目如含春水,此刻顯得有些局促。他瞧著不禁眸色柔了柔,一時也顧不上什麽身份,伸手覆上她撐著傘的小手,語氣淡然道:“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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