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家老二則要更加外向, 性子更火爆, 也是兩兄弟裏最看不慣黑犬的人,沒事就在幼弟跟前說黑犬壞話的也是他。他聽到小弟兩個字才勉強找迴理智, 恨恨放下抬起的腳, 但心裏的火氣卻越燒越旺, 恨聲道:“養不熟的狗東西, 小弟那麽喜歡你, 他去世你卻連滴眼淚也不掉,當真狼心狗肺。”他越說越氣,既替幼弟委屈, 又心疼幼弟白白浪費感情。齊初衍聽到這話也不生氣,祂漆黑純粹的眸子掃過眼前兩人同樣憔悴的臉色,祂可以清楚看出二人為親人的逝去而悲痛,卻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感情,不明白這種事到底有什麽好傷心的。漫長的神生裏祂見過無數世界在寂滅中悄無聲息的滅亡,也見過一個嶄新的世界在五光十色的爆炸中誕生。更見過無數世界裏的無數悲歡離合,但從始至終不曾被觸動過分毫。祂知道感情,知道愛和恨,知道喜怒哀樂,卻一直如霧裏看花一般,無法感同身受。就像祂知道凡人一生會被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七苦所累,知道有些人會為名為利一生奔波勞苦,卻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緣由。祂不明白這些有什麽好苦的,也不理解名利又有什麽好追求的。追根究底,還是因為祂站的太高,祂眼中的世界也與旁人完全不同。在祂看來,死亡並非終點,而是另一個開始。就像窮書生死後成了小少爺,小少爺死後也會有新的一生。萬物輪迴更迭,生生不息。沒有理由為死亡而苦,更沒有理由為此悲傷。齊初衍百無聊賴的重新闔上眼。大哥搖搖頭,“你跟動物較什麽勁,它哪裏懂這些。”二哥捏緊了拳頭,雙眼紅的幾乎滴血,“我就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心裏難受。”“憑什麽小弟就注定活不過及冠?!”他憤憤不平,“小弟又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正正相反的,那孩子心腸比誰都軟,乖巧又懂事,生平從未做過錯事,憑什麽小弟的壽數如此短暫?”“那些大奸大惡之輩,一個個都活的好好的。”他說著說著本以為已經流幹的眼淚又重新流了下來,“憑什麽啊……”齊初衍耳尖動了動,這卻是凡人有所不知,小少爺雖不得百歲長命,但他這一生幸福美滿,不曾吃過半點苦頭。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這般好命遠勝於百年苦命,若非他前世積下了功德,遠得不到如此好處。而且今生雖短,下一世他的命更貴。大哥的神色也黯然下來,“這些話別在父親母親麵前說。”“我知道。”沈二哥悶悶點頭,看著他大哥檢查庭院的圍欄和黑犬的食碗小窩,又找來仆從吩咐相應事宜。一切事了後,沈家大哥臨走前對齊初衍道:“小弟生前最喜歡你,他現在雖不在了,但以後我們會代他照顧你。”這也是他們現在唯一能為小弟做的事了。*數百年後,鎮北王府誕下了麟兒。小孩是早產兒,天生體弱,藥石無醫,但還是一出生就被封為世子。許是身體難受,世子殿下特能哭,鎮北王是身高九尺的大漢,也被自己日夜哭鬧的兒子整的焦頭爛額。他笨手笨腳地抱懷裏小小軟軟的嬰孩,指著窗外桃花放柔了聲音地哄道:“看花花,花花多漂亮呀,好兒子,咱不哭了好不好?”什麽花花?小世子不懂,小世子繼續嚎啕大哭。半點不給自己老爹麵子,嗓子都哭啞了也要扯著嗓子繼續嚎。小世子不會說話,隻能用哭來表達自己,他心裏頭難受,空落落的難受,好像身邊少了一個很重要的存在。一個一直陪伴著他的存在,但是現在卻不見了。他想找到那個存在,他想那個存在繼續陪伴在他身邊。世子殿下的哭聲堪稱魔音貫耳,鎮北王頭疼的都快炸了,他就納悶了,自己兒子這麽小小一團,又天生體弱,哪來的這麽大嗓門,這麽好的體力,哭啞了還不累。鎮北王求助於他人,所有人都束手無策,誰都止不住小世子的哭鬧。這時,窗外的牆邊上走過一隻黑狐,狐狸的毛發顏色很純粹,是猶如夜空一般的黑色。黑狐自顧自走著自己的路,卻意外闖入了小世子的視野。小世子呆了呆,小世子眨眨淚眼朦朧的雙眼,小世子破涕為笑——他找到他要找的了!鎮北王也大喜過望,可算是不哭了!他低頭一看,就見自己的寶貝兒子雙眼通紅,但卻笑的格外開心,那笑容天真又快活,還笑出了個鼻涕泡,他啊啊叫著舉起胳膊,張開的小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東西。鎮北王若有所思,他循著兒子的視線望去,就看到窗外半條快要消失的尾巴,蓬鬆的黑色狐尾。他還沒來得及想通兩者之間的關係,就見小世子嘴一癟,又要開哭。鎮北王嘴快過思考,脫口而出道:“快,攔住外麵那隻黑狐!”此後鎮北王府上下驚奇地發現隻要這隻黑狐在,小世子就不吵不鬧,笑的又乖又甜。若這隻黑狐不在,小世子哭鬧起來誰哄都沒用。這事說來又怪又神奇,坊間內外都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子時間。黑狐自然是齊初衍的新化身,祂是聽到聲音自願停留下來的,否則這世間又有誰能留下祂?祂會留下還是因為破天荒起了好奇心,齊初衍能一眼認出世子是窮書生的第三世,這再正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