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概念開始在他的大腦裏慢慢成型。青年遲緩地抬起手,注視著鏡子裏那個陌生的形象也同樣抬起了手。——我不是認識這個人。那“我”又是誰呢?仿佛身體裏有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缺失了,猶如破損的齒輪無法精準地咬合在一起,大腦無法正常地轉動。他愣了一小會兒,然後轉過身來,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這個狹窄的房間。還是餓。除了進食之外,一切似乎都不是很重要。青年搖搖晃晃地向公寓外走去。走廊的地麵上零星堆著幾具已經腐爛的屍體,悶熱猶如蒸籠的溫度更加助長了空氣中的腥臭,令狹小的空間顯得愈發逼仄緊湊。他敲開了地麵上幾具屍體的頭。有的屍體頭顱的腦漿中有那種淺灰色的晶體,但是有的卻沒有——青年緩慢地領悟到,那些腦袋外籠罩著一層光暈的屍體中是有晶體的,但是那些灰沉沉的屍體的大腦裏則是空空蕩蕩的,除了腐臭的黑水之外什麽都沒有。很快,他的視野已經完全清晰了起來,甚至就連肢體的移動都顯得順暢很多。青年後來還迴到過一次自己醒來時的房間。他失望地看到,鏡子中的形象隻是比起自己先前的時候稍微清楚了一些,覆蓋在眼睛上的白翳消除掉了——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仍舊是那張陌生的臉。他失落地離開房間。整棟居民樓已經基本上被他探索了一遍了,他也曾遇到過其他膚色青白,肢體僵硬,慢慢悠悠在漆黑的走廊中晃動的人——除了他們的身體要比自己殘破一下,缺失的部位比自己更多一些之外,其他的地方基本上都和自己一模一樣。他們的眼神呆滯,對青年完全沒有反應,即使是腦袋被青年砸開,掏出腦袋裏的晶塊時,都不會做出什麽反應。他們的蠢令青年有些失望。青年慢慢悠悠地順著樓道向下晃去,在經過一個房間時,他的步伐微微一頓,轉身向內走去。這裏的每個房間都好像差不多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房間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床邊躺著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它的頭顱低垂著,後腦勺上有一個漆黑的大洞——青年的視線漠然地從他的腦袋上劃過,他已經看出來他的頭顱裏沒有那種圓圓的好吃的東西了,他垂下眼,視線落在對方空空蕩蕩的手心上。毫無來由的,他總覺得,對方手裏似乎應該握著什麽東西似的。青年皺起眉頭。他困惑地注視著眼前的床鋪,床單很肮髒,但是上麵的凹痕很明顯有被躺過的痕跡。那種自己仿佛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的感覺再度襲來,迅速地將他完全籠罩。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試圖衝破囚籠。青年呆呆地立在房間的中央,窗外的太陽升起又落下,房間了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對於他來說,時間的流逝仿佛已經完全無法被注意到。終於,遲緩的,慢慢的,兩個模糊的字眼從被封鎖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來。青年又花了半個小時,試圖弄清楚這兩字是什麽。——戈。——修。……戈修。戈修?青年動了起來,關節發出吱嘎的聲響,臉上的神情仍舊木然而呆滯,他慢慢悠悠地轉身向外走去,但是心裏卻仍然在思考著那兩個莫名其妙跳進自己腦海裏的字符。戈修……是他的名字嗎?不管是不是,他都決定,自己從今以後就叫這個名字了。這兩個字的發音很好聽。青年非常滿意。他來到走廊內,扭頭看向那堵在樓梯口的無數家具。在今天之前,他曾經經過這裏地方無數次,晃晃蕩蕩地從這些堵住樓梯口的家具旁邊走過,但是它從來沒有引起過一次他的注意。畢竟,這些東西不會動,永遠死氣沉沉的,也不會發光,裏麵沒有好吃的球體。每一次,戈修都忽視了它的存在,繼續向前走去。但是,這次,沒有什麽非常具體的原因,他突然想從這裏離開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他就這樣做了。半個小時後。樓宇門傳來巨大的“嘩啦”一聲響,無數破破爛爛的家具從狹窄的門口湧了出來,灰塵漫天飛揚,如此巨大的聲響引來了無數呆滯而渴望的目光——但是在萬眾矚目中,一個麵色慘白,動作遲緩的青年從中慢慢地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