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躺在玻璃房旁邊的地麵上。清涼的月光從頭頂照射下來,滿地都是水,周圍擺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儀器和器材。幾個渾身濕漉漉的人一臉狼狽地站在身旁,還有兩個人正在顫顫巍巍地從水中向岸上爬,他們間年齡的差距很大,有看上去行將就木的老頭,也有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身上穿著的都是鬆鬆垮垮的睡衣。那些人的麵孔都非常熟悉。戈修沒花多長時間就認出了,這些人都是自己先前上網搜找人魚資料時出現過的——基本上,整個帝國對人魚研究最深的人員都出現在了這個玻璃房當中了。而羅維特正席地坐在自己的身後,用雙手摟著他的上本身。他的衣服也同樣濕淋淋的,單薄的襯衫和褲子被水打濕後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肌理分明的強健胸膛緊貼著戈修不著寸縷的脊背,幾乎毫無阻礙地將他身上高熱的溫度傳導到他冰冷的皮膚上。親密無間的近乎曖昧。戈修有些不適地繃緊脊背,下意識地試圖離熱源遠點,但卻被橫在身前的手臂擋住了去路。那幾個人魚專家和醫生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無數複雜高深的術語名詞他們的談話間蹦來蹦去,過快的語速聽的戈修大腦隱隱作痛,但是頂多能聽懂間歇的一兩句,簡單概括下來就是——他先前發燒了,但是人魚從不發燒。雖然現在他醒過來了,但是他們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需要提取一點他的血液前去研究一下。戈修又頭疼了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的頭顱內滾動撞擊,帶來一種近乎昏沉的眩暈感,四肢的無力感再一次加重,先前殘餘在身體中的一絲力氣在不知不覺中流失。他的後背已經被羅維特的胸膛捂暖。體溫差的接近使得對方的靠近不再那麽難以接受,戈修沒有絲毫抗拒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在對方的懷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將自己整個人窩了進去。羅維特一怔。他垂眸看向自己懷中的人魚,卻隻能看到對方半幹的發頂。帝國年輕的掌權者收緊胳膊,低垂的眼睫下,漆黑而幽深的瞳孔猶如照不進光的深淵,線條冷硬的唇角不著痕跡地勾了勾,似乎非常滿意現在的清醒。那幾個專家終於討論出了結果,他們膽戰心驚地征求了羅維特的意見,在得到首肯後,從一旁的醫療工具包內抽出特製的針頭,小心翼翼地捧起戈修的手臂。人魚的手臂纖細白皙,猶如質地細膩的玉石,摸上去的觸感幾乎能讓任何人心旌搖曳。但是在皇帝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年輕的醫生卻不敢有半點逾越的想法。閃著銀光的尖銳針頭貼近人,將人魚的皮膚戳下去一個淺淺的凹痕,醫生找準角度,手下施力——“喀”。一聲細微的脆響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突兀。針頭折斷了。醫生難以置信地用大拇指摸了摸人魚剛才被針的那片皮膚——淺淺的白痕被蹭掉,他的手臂完好無損。怎麽會這樣?他皺皺眉頭,從醫療器械箱中掏出另外一根更粗的針頭,向著同一個位置刺了下去——“喀”。針頭再一次折斷在了人魚的皮膚上。這可真的是奇了怪了!!醫生不信邪地繼續嚐試,但是箱子中的針頭無一幸存。他能感受到皇帝陛下的視線在逐漸變冷,猶如鋒利的刀刃般緩緩地切割著他的神經,他的額頭上也溢出了細細的汗珠,順著臉頰向下劃去,雖然玻璃房內溫度並不高,他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水打濕,卻仍然緊張的渾身冒熱氣。醫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哆哆嗦嗦地將箱子的最下層拆開,從中掏出一個單隻的針頭,他惶恐地擦了擦頭上的汗,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次一定……”這次他終於成功了。那隻針頭終於順利地穿透了人魚的皮膚,猩紅的鮮血緩緩地湧入針管。醫生緩緩地舒了口氣,動作熟練迅速地完成了采血和接下來的傷口處理,然後捏著那管鮮血,逃也似地跌跌撞撞離開了人魚的身邊。同時,他的心中充滿了難解的疑問。那隻唯一成功的針頭是他前幾天無意間放入醫療箱底部的,是由高分子的精尖材料製成的特質針頭,是專門用來采集大象鯨魚這些皮膚極難穿透的動物的血樣的——人魚的皮膚……有那麽堅韌嗎?戈修雖然仍舊昏沉,但是卻將醫生剛才的一係列動作看的一清二楚。他不著痕跡地挑挑眉,將對方狐疑的表情暗暗記下。突然,一股奇妙的感覺從自己的魚尾上傳來。戈修猛地從羅維特的懷中彈起,瞪大雙眼看向自己的尾巴——藍紫色的鱗片光滑而堅硬,但是此刻卻似乎在迅速地變軟,迅速地褪色成透明的薄膜,巨大的淺色魚尾在地麵上的水漬中無法抑製地拍動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縮小,魚尾的邊緣向上半身的方向退去,魚尾中間的縫隙向下凹陷。整個過程極其迅速,幾乎不過眨眼功夫。全場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懾到了——隻見束縛於其上的透明薄膜幹癟下去,緊緊地貼在兩條屬於人類的纖細的腿上,肌肉骨骼的輪廓構造極其優美,仿佛用最精密的方程算法計算勾勒而出似的。顏色是近乎瑩潤的雪白,仿佛將此刻的月光凝實而成似的,即使在暗夜都閃著白潤的光,又好似山脊上的初雪般冰冷潔淨,仿佛會在太陽升起的瞬間融化。腳掌纖細,足弓優美,白到近乎透明的腳背上能夠看到蜿蜒的青色血管。淡粉的圓潤腳趾微微蜷曲,透著股近乎情澀的純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