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萊諾不著痕跡地甩了甩頭,仿佛想要甩掉耳朵上如影隨形的灼熱溫度。戈修沒有發現對方的異樣。他緩緩地喘勻唿吸,然後扭頭看向被自己靠在背後的巨狼,靜靜地思考了數秒後,突然開口問道:“所以呢,你的目的是什麽?”以萊諾扭頭看向蜷縮在自己身側的戈修。少年的麵容蒼白,側臉的線條轉折精致而美麗,有種令人心驚的脆弱感,但是那雙漆黑的雙眸卻深若幽潭,仿佛照不進絲毫的光亮,眸底有種近乎平靜的好奇,仿佛隻是在詢問一個簡單如天氣的問題似的。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人類,成為了大陸反麵的深淵中食物鏈的最頂端,在魔族的層層圍殺堵截中極限反殺,從容破局。以萊諾稍稍湊近些許。濕潤鼻尖不著痕跡地擦過對方的脖頸——在少年熟悉的氣味中,夾雜著一絲……陌生人的氣息。猶如在音調完美和諧的韻律中插入突兀的音符。很淡,幾乎已經融於冰冷的空氣當中,如果不是他變換出本體,幾乎不可能捕捉到。那是屬於亡靈法師朽木般,但是死亡陰冷的腐爛氣息。他的眸色微冷,猶如血滴般幽深的豎曈閃過陰沉的怒意。由於久久等不到對方的反應,於是戈修換了種詢問的方法:“我在深淵底部見到你的時候,你遍體鱗傷,滿腹仇恨,我猜,你一定不是自己散步的時候失足落下來的吧?”戈修將自己的側臉埋在對方柔軟厚實的背毛中,沉靜如湖的雙眸凝視著巨狼猩紅的豎曈,繼續說道:“我能感覺到,在你吞吃了那個魔族的血肉之後,你身上發生的改變——親密,熟悉,就像是黑暗元素給我的感覺一樣,所以你才那麽久不願意進食,對嗎?”最後,他下了結論:“你不願意成為黑暗生物,是因為你想離開,而你想離開,是因為在大陸正麵有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情嗎?”少年漆黑的雙眼仿佛能夠看透一切,有種令人心悸的洞察力:“譬如,複仇?”以萊諾定定地凝視著他,猩紅的豎曈內壓抑著所有的情緒起伏,令他龐大如山的狼形看上去更加危險可怖。戈修趴在他的脊背上,天真無邪地勾了勾唇,輕聲說道:“我說不定可以幫忙。”下一秒,戈修突然感覺身下一空,原本結實的憑依感驟然消失,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襲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直地向下倒去,然後整個人昏頭昏腦地栽進了一個結實熾熱的懷抱。以萊諾毫無預兆地恢複了人形。他用一雙有力的臂膀將身形單薄的少年牢牢地箍在懷裏,將他完美地禁錮在狹窄的方寸之間,他低下頭,猩紅的眼瞳內情緒難明,他的聲音低沉:“我不需要。”經過了短暫的驚訝之後,戈修很快地冷靜了下來。他本來就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子,在發現無法掙脫之後,也就不準備再進行無謂的掙紮了。戈修泰然自若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在對方的懷裏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抬起頭,直視著男人的雙眸:“當然,我相信你沒有我的幫助仍然可以成功,但是……為什麽要拒絕呢?你現在應該要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資源才是,難道你不信任我嗎?”……不是這樣。以萊諾垂下雙眼,長長的睫毛擋住眸底深沉複雜的情緒。他們曾在深淵底相依為命,共同奮戰——甚至……他甘願為戈修墮入黑暗,永遠放棄返迴大陸正麵的機會。也同樣放棄了複仇的機會。這樣的選擇是曾經的以萊諾無法想象的,然而,在當時的危急關頭,他卻毫不猶豫地這麽做了。複仇非常重要。每次想到那些背叛陷害他的人類與神祗,狂暴的怒火就會從他的心底湧出,複仇的欲望在轉瞬間就能夠吞噬他的理智。但是他卻不願意用懷中人的性命冒險。或許失去神格使他變得軟弱了。戰爭的神明不需要軟弱。他曾經試圖離開——他們被無常的命運牽扯到一起的,但是兩條直線必定在相交之後分離遠去,他知道這樣對彼此是最好的,但是卻控製不住在對方的身上留下本命的神印,以防對方出現足以危及性命的情況。現在,和大陸背麵時同樣,兩個幾乎相同的選項放在了以萊諾的麵前。戈修是個強者。他的強悍並不僅僅在於對黑暗元素精準的支配和極致的親和,他的智慧和頭腦才是他真正的可怕之處,並且,他還是如此的意誌堅定,永不動搖。他會是自己複仇路上的強大幫手。就在此刻,戈修主動向他遞出了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