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秒後,熱能追蹤導彈定位完成。無聲而絢爛的爆炸在不遠處炸開,緋紅的火光照亮了舷窗。戈修沒有減速,反而將驅動能量蓄滿,直直的衝過高熱的爆炸核心——他的瞳孔因為高度興奮而緊縮,鼻翼微微翕張,唇弓處帶著抹顯而易見的愉悅與殘酷,尖利的犬齒從薄薄的唇下露出,猶如在深不可測的海域中嗅到一絲血腥味的鯊魚。戈修深深熱愛著在深淵的邊緣舞蹈所帶來的快感,以及高度緊繃的神經所帶來的致命刺激。這些感覺猶如一劑高純度的興奮劑,他生鏽而遲鈍的關節開始再次靈活起來,那因蜷縮在隔離艙內而囤積的懶怠僵硬被迅速燃盡,轉換成某種更為高效而危險的事物。他仿佛為此而生。艦船的速度慢了下來。幾個船員解開安全裝置,衝到了廁所開始嘔吐,剩下的人雖然仍舊端坐在座位上,但同樣精神萎靡,一臉菜色。他們的船長是瘋子。這幾天突圍的經曆把這個認知深深地刻在了他們的大腦皮層。戈修隨意地向後掃了一眼,笑了一聲:“不錯啊,這次隻吐了四個。”是啊,這次。船員們痛苦地皺著臉,前幾天不堪迴首的記憶再次襲來——第一次遭遇敵艦,除了早已領略了戈修駕駛風格的小一和其他幾位同樣來自垃圾星的船員之外,其他人無一幸免。有人甚至直接吐在了頭盔內,幾乎被因失重而漂浮的嘔吐物嗆死。戈修伸了個懶腰。眯起的眼眸遮在黑亮濕潤的睫毛下,似乎格外的無害。瘦削的身體舒展拉長,猶如吃飽喝足後蜷縮在火爐邊倦怠的貓。積攢幾個月的沉悶和壓抑終於一掃而空。他衝著小一招招手,聲音中帶著倦意:“接下來你來駕駛。”船員們無一例外地鬆了口氣。他們雙眼濕潤,感動地注視著前去交接位置的小一,從來沒有如此真誠地感謝上帝聽到他們的祈禱,終於讓這場噩夢停止。戈修在一張空著的椅子上蜷起身子,打了個哈欠:“到星圖上標注的激光區的時候再叫我。”說完,他就毫無負擔地睡了。崗哨最密集的危險地段已經結束,接下來的路程需要穿過極為漫長的隔離區,隔離區盡頭就是密集而致命的激光雷區,這總由聯盟軍事實驗室產出的特製破壞性武器,在未被激活前無法被幹擾和拆除,能夠隨機變換位置,即使是現存最精確敏銳的檢測裝置也無法探測出來它的存在,足以用最少的成本造成最大的傷亡,極其的惡毒難纏。而這種特質是相互的——在布置結束之後,聯盟的軍艦也同樣無法探測到雷陣的確切位置。隻有少數的高級將領才擁有特製的雷區信號地圖,它們被妥善地保存在無法被路萊方劫持的龐大主艦內,隻有在製定具體的突襲方案時才會被用到,而下層的低級軍艦需要做的隻是服從命令就好。這片隔離區存在的原因是為了自保。是為了防止聯盟己方的低級軍艦被其誤傷。而星圖上標注的激光區位置,是霍爾派出去的偵察艦中,存活時間最長的那艘傳迴來的最後信號。那裏應該就是雷區的邊緣地帶。前方的星海幽暗而渺遠,猶如閃爍著微光的深淵。小一駕駛著艦船在星空中靜靜地穿行。在戈修接收治療的這段時間,他在主艦上接受了係統的艦船駕駛和作戰培訓,他的天分很高,再加上有戈修這個出類拔萃的啟蒙老師,所以很快就成了能夠獨當一麵的戰艦艦長,軍銜和待遇也隨之飛漲。但是在戈修征集船員時,他仍舊毫不猶豫地報名,心甘情願地以一個船員的身份跟來了。雖然他現在早已離開了垃圾星,但是他心底裏仍舊是那個在荒野裏掙紮求生的瘦弱孩童。在垃圾星上,他曾是個保護者,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曾經的夥伴變得如此的耀眼和強大,將他遠遠地落在身後,他無論多麽拚命的學習都無法跟上對方的背影——所以,在知道了那個自己曾經以為是護身符的鐵片其實是個礦工的身份牌之後,小一失落了很久。不過,他很快就振作了起來。既然那個不是真正的護身符,那就讓自己成為保護對方的護身符吧。他渴望和自己曾經的童年玩伴再一次並肩作戰,讓對方看到自己成長起來的能力。然後等到戰爭結束之後,他們就能一起迴家了。小一扭頭看了一眼蜷縮在椅子上熟睡著的戈修,心底溫暖而平靜。雖然清楚具體的情況,但是他就是有一種極其盲目的樂觀,畢竟小七那麽厲害,一點小病怎麽可能影響他呢!小巧的星艦靜靜地在隕石帶中穿行,滑過一個又一個因戰火而荒蕪廢棄的星球,終於來到了在星圖上被標記的位置前。小一和那個鮮紅的坐標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前方的宇宙沉默而黑暗,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任何徘徊遊蕩的天體,猶如一片能吸收一切物質的沼澤,散發著不詳的死亡氣息。小一感到自己的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他緩緩地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扭頭看向戈修。出乎意料的是,戈修已經醒了。他抱著膝蓋靜靜地縮在椅子裏,眼眸專注地凝視著舷窗外深不見底的黑暗,神情極度清醒,甚至讓人懷疑他剛才的熟睡隻是錯覺。小一被戈修的神情嚇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正準備給他讓開指揮椅的位置。但沒想到的是,戈修卻搖了搖頭,隻是緩緩地報出了一連串數字:“2736484.837,6274738.9214”小一愣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戈修說的是坐標係——那是一個距離他們僅僅不過五百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