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船員愣住了。那張窄小的床上空空如也,潔白的床單平整的沒有一絲皺褶,看不出有人躺過的痕跡,而枕頭上則是端端正正地放著那個統一分發的金屬手環,在黑暗中靜靜地閃爍著微光。腦後傳來一個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輕柔的貼著他的耳邊響起,仿佛枕邊情人的絮語,在漆黑一片的船艙中卻猶如鬼魅一般:“在找我嗎?”船員心中大駭,但是還沒有來得及扭頭,就感到一雙冰涼的手攀上了他的脖頸,精準而狠辣地扼住了他的頸動脈。在昏迷的前一秒,他看到了襲擊者的臉。半大的少年瘦的皮包骨頭,顴骨生硬地突出,泛著營養不良的慘青色,和垃圾星上的其他人絲毫沒有多大的區別,但是眼眶裏的一雙眼睛卻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閃爍著詭譎的冷光。仿佛沉睡於深淵的獸緩緩地裂開血腥的口,衝著獵物扯出一個邪惡而瘋狂的微笑。緊接著,船艙內重歸寂靜。戈修注視著那比自己壯碩一倍的船員一頭栽倒在空床上,眼底壓抑著的興奮意味仍舊黑暗在閃閃發光。他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然後彎下腰,熟練地開始搜刮那人身上有用的東西。身份卡,智腦,三四劑麻醉劑,兩劑腎上腺素,半包煙草替代品,以及一塊糖果。戈修謹慎地端詳了一下那個躺在他手心裏的小小糖塊,它被鋁箔材質的糖紙包裹著,上麵印著幾個小字:“物資處統一發放”。他摸索著剝開糖紙,試探性地嗅了嗅糖球。甜的。戈修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糖球表麵,眼前微微一亮,然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整個糖果塞進了嘴裏。工業化的糖精味道單調而強烈,利劍般劃過味蕾,迅猛地攻占了他的感官。少年像貓一般慵懶地眯起了雙眼。他笑眯眯地將船員的腳塞到床鋪裏側,然後輕巧地跳上了床,兩條細瘦的腿暫時還碰不到地麵,隻能垂在半空中,悠閑而愉快地搖晃著。戈修低著頭,一邊專注地研究著他從船員身上摸出來的智腦,一邊舔舐著在口腔內緩緩融化的劣質糖果。那淡藍色的電子屏幕在黑暗的船艙中亮起,給他的臉映上了一層瑩瑩的淺藍。數分鍾後,戈修終於一目十行地掃完了全部的資料,抬起了頭。他若有所思地歪著腦袋,沉思了一小會兒,然後輕巧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遊魚似的溜到了小一的床前,從口袋裏掏出腎上腺素,從他的手背上注射了進去。小一的身體猛地弓了起來,茫然地睜開了雙眼,他慌張地大吸一口氣,但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絲毫的聲音,就被戈修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經過了短暫的失神,小一終於認出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誰,他又驚又喜,微微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在戈修放開他之後,小一才壓低聲音問道:“小七?你怎麽……”他話還沒有說完,戈修就將手中還亮著屏幕的光腦扔到了他的身上,那張閃爍著瑩瑩藍光的屏幕正對著小一的臉。小一愣了愣,旋即被上麵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他認識的字不多,最多隻能分辨出貼在不同垃圾上麵的字符,以確定什麽可以撿迴家,什麽根本不該靠近。但是這也足夠了。尤其是戈修還特意選取了文字相對簡單,圖示更多的部分展示給他。小一越讀越心驚,到最後甚至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原來,那個所謂的聯盟人道主義法令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那些邊緣星係當中密布著被聯盟拋棄的廢棄行星,在礦石資源被榨幹之後成為了星際內的垃圾傾倒處,但是聯盟不舍得放棄上麵的勞動力資源,而通過這個方式,每隔一段時間,就能夠用最少的資源消耗或許更多的廉價勞動力,而且還節約了鎮壓暴動的成本,而那些被拐騙來的廉價人力要麽成為了苦役奴隸,要麽被低價賤賣給了不同的勢力家族。但是在某種程度上,聯盟也並沒有說謊,選拔者在完成基礎服役期後,聯盟將負責退休後贍養事宜。……如果他們能夠活得了那麽久的話。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小一雖然思緒混亂,但仍舊隱隱約約地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如墜深淵般的恐慌感瞬間攀附而來,纏繞上他的喉嚨。他的眼睛地含著兩汪眼淚,哆哆嗦嗦,六神無主地看向戈修:“我……我……”他想道歉,說自己之前不應該冤枉小七,同時他又滿腹疑問,想知道小七是從哪裏得到的信息,對未來的慌張和恐懼,和幻夢破碎的絕望充斥著他的內心,令他簡單的大腦混沌雜亂,一時居然什麽都說不出來。站在床邊的瘦弱少年卻彎下腰,用指腹揩去了他眼角的淚水。戈修的聲音很低,幾乎隻餘氣音:“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有個主意,能讓我們都安全地離開。”對方的手指冰涼,動作沉穩鎮定,但卻莫名帶著種難以言說的不詳意味。小一壯著膽子,戰戰兢兢地問道:“小,小七,你……你準備幹嘛?”黑暗中雖然看不清楚彼此的麵孔,但是對方沙啞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耳邊,少年的聲音平穩,甚至還帶著清晰可辨的笑意,但是在那平靜到可怕的聲線下,仿佛還有什麽歇斯底裏的東西在撕扯跳躍,興奮尖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