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悔神色如常, 微笑著道:“你說花媚兒嗎?”謝晚庭楞了一下:“花媚兒?”“對,醉滿樓的花魁,江南一帶最有名的歌姬, 也是花澈的母親。”謝晚庭雙手顫抖,驚愕的目光無措的遊走著。殷無悔目光冷了下去:“你在懷疑什麽?不信的話,盡管去凡界打聽打聽,看本尊是不是刻意隱瞞!”殷無悔毫無來由的怒火讓楚冰桓隱隱覺得事關重大,他收斂氣息,仔細聆聽。謝晚庭呆愣半晌, 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什麽,臉色白了一瞬,喃喃自語道:“我曾有兩把靈器,一把是曆代宗主接管的信物, 古琴九幽,還有一把,是我偶然拾得的一支紫竹洞簫,我為它取名折雪。”謝晚庭抬起頭,目光幽幽的望著殷無悔:“你既然是花晴空的父親,那麽請你告訴我,為何他的靈器含雪,無論名字還是洞簫本身,都和我的折雪如出一轍?”殷無悔拄著下巴笑道:“莫非,是澈兒偷了謝宗主的靈器?”謝晚庭皺起眉頭:“折雪究竟是怎麽丟的,我不記得了。”殷無悔笑聲更大:“你不記得那是你腦子有問題,跑來質問本尊幹什麽?”謝晚庭胸口堵悶,正要說話,殷無悔就搶在他前麵朗聲道:“不過本尊一向樂善好施,有些人找死,本尊就好心送他一程,謝宗主既然有問題要弄清楚,那本尊也不瞞著。”謝晚庭心中一動,就見殷無悔坐正身體,扶著王座緩緩起身。殷無悔一邊走下玉階,一邊說道:“本尊第一次見著花媚兒,那小丫頭才十六歲。”“本尊活了千年,什麽美人沒見過?那花媚兒確實漂亮,可比起那些修行千年早已脫去凡骨的仙家,她還是差了點仙氣,多了點凡塵俗氣。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吸引力,迫使本尊看她一眼,就一見傾心,永生難忘。”“西湖柳岸,春雨朦朧,她撐著花傘從斷橋上緩緩走來。”殷無悔閉上眼睛,那一幕仿佛又出現在了眼前,“看過白娘子和許仙的話本嗎?本尊想,當時許仙初見白娘子,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一見入心,驚為天人。”“本尊立即過去跟她搭話,為防止嚇著她,本尊特意做了偽裝,將自己打扮成一個窮酸書生的模樣,本以為她會和那些虛偽的凡人一樣嫌貧愛富,沒想到她居然花錢給我買了兩個饅頭,還怕我吃不飽,特意帶我去飯館,給我要了許多菜,還偷偷幫我付了錢,自己連個名字都不留,直接就走了。”“第二天,我特意找到她家,在門口等了許久,我裝成深受大恩無以為報的模樣,問了她的名字。原來她是王侯之女呢,出身權貴,卻沒有一點架子,平易近人,還心地善良!多麽美好的女子啊,多麽純潔的一顆心啊!”“本尊愛上了她,深深為她著迷了,本尊要將她娶做帝後,同她攜手並進,坐擁整個天下九州!”“可是她,拒絕了本尊。”殷無悔的眼神沉下去,宛如毒蛇呲著利齒:“本尊堂堂魔君,一笑天下安泰,一怒四海伏屍!她居然敢拒絕我!就因為她有了婆家,她訂了婚事!”謝晚庭:“像你這種人,得不到的就毀掉,你殺了花媚兒的丈夫?”殷無悔隨之一笑:“本尊的手段可比這殘忍多了。”“本尊殺了花媚兒全家,血洗滿門!本尊要毀了她的一切,讓她隻能依靠本尊!本尊也要讓她看看,反抗本尊是什麽下場!”謝晚庭心驚肉跳:“所以花晴空的母親才流落風塵?”“沒那麽簡單。”殷無悔故作神秘的擺了擺手,“本尊血洗花家滿門,不出三天的時間,花媚兒的夫家便知道了,那位未婚夫親自到杭州去接她,將她接迴府上好生照顧。但是……”“不到一個月,那個未婚夫就聽說了本尊和花媚兒的風流韻事,男人,怎麽允許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有染?結果你知道的吧?花媚兒深深信任,百般依賴的未婚夫,就這麽厭棄了她,親手把她賣到醉滿樓,臨走之前還說她不守婦道,是汙穢肮髒的婊子!”謝晚庭聞言,隻是搖頭輕歎道:“錯付他人。”殷無悔一愣:“什麽?”謝晚庭目光幽幽,神色怡淡:“我相信那位花媚兒姑娘是清白的。”殷無悔難以置信:“為何?”謝晚庭眼底溢出潤澤的流光:“雖然從未見過她,但我感覺此女子堅貞不屈,敢於和魔尊對抗,就已經不是泛泛之輩。她若真的和魔尊有什麽,早就羞憤自縊,豈會苟且偷生。”殷無悔怒道:“你就這麽肯定?”謝晚庭:“直覺罷了。”“直覺!?你和花媚兒很熟嗎,你憑什麽靠直覺來推斷她的心思?”殷無悔突然暴怒,強烈的氣壓毫無阻擋的壓下來,整個宮殿都震動起來,橫梁木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擱置的瓷器玉器毫無例外的粉身碎骨。殷無悔雙瞳染血,咧嘴冷笑道:“你說的好輕鬆啊謝晚庭!你該不會是覺得,本尊費盡口舌說的這些話,都和你無關吧!”謝晚庭以真元護體,勉強擋下殷無悔肆虐的魔霧:“你,你說什麽?”殷無悔麵容猙獰道:“那個將花媚兒一片真情當做驢肝肺,親手將花媚兒賣到青樓的未婚夫,就是你啊!”謝晚庭心神驟顫:“不,不可能……”殿外的楚冰桓臉色驚變。殷無悔好像等了許久,他發瘋似的大笑道:“花澈拿著的含雪,本來就是你的折雪啊!忘了嗎,不記得了嗎?那紫竹洞簫可是你送給花媚兒的定情信物啊!”謝晚庭驚呆了,他渾身顫抖不停,仿佛一座山壓在心口,他喘不過來氣。“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我為什麽和花媚兒有過舊情?什麽時候有的婚約?這太荒唐了!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談何婚約,談何信物!”謝晚庭大聲怒斥,明明不知道為什麽,可心裏莫名慌亂,莫名悲傷,滿腔的血液化作一種難以壓製的悲憤,快要滿溢而出了。楚冰桓有種預感,從他心裏驀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別人或許不知道,可他博覽群書,用三百年的時間將天下各種珍奇古籍都翻遍了,記得一本樹上曾記載一種禁術,隻有魔道可以修行,名曰“絕情咒”。施術者可以封印對方的某段記憶,這個記憶可以是一件往事,一段時間,甚至一個人。尋常咒術,隻要中術者的修為超過施術者,那麽咒術就不解自破了。可這絕情咒狠辣霸道,哪怕中術者飛升成仙了,也絕對解不開。欲解此術,唯有一種辦法,那便是由外人告知“失去的記憶”。如果封印的是往事,就要當麵和中術者描述那件往事。如果是一個人,那更簡單了,提起那人的名字即可。花媚兒不叫花媚兒,那是她流落青樓起的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