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劍自胸膛之中拔出,雁迴隻覺心口一涼,身體之中血氣翻飛,令她難受至極。

    雁迴抬起手,淩霏見狀,以為她意圖凝聚法力捂住傷口用以止血,她目光一狠,哪肯給雁迴恢複的機會,她再次一劍刺下,雁迴避無可避,眼看著劍尖又要再次沒入她胸膛之中,身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抵擋住淩霏的劍尖,將她的動作凝固在空中。淩霏的劍尖再無法前進一分。

    她不甘的嘶喊著,想要將劍再次送入雁迴心髒之中,她滿是傷疤的臉上表情猙獰。

    然而不管她如何拚盡自己周身法力,那劍卻依舊不能前進分毫。

    淩霏隨即大怒:“何人阻我!”她一抬頭,卻見得那石柱之上的龍心烈焰大炙。一層一層,燒得整個石室都是一片火紅。

    大地搖晃,地裏有沉悶的轟隆之聲傳來,天頂開始裂出裂痕,碎石掉落,淩霏不知發生了何事,被大地搖晃的力量推得往後退了一步。

    雁迴臥坐於地,她四肢皆是無力,但唯覺那被淩霏刺穿的心依舊灼熱跳動,她見淩霏退後,雁迴眸光一凝,趁此機會一抹心頭上的血,拚著最後的力氣,手掌帶著血跡“啪”的一巴掌拍在赤焰灼燒的龍心之上。

    心頭血沒入龍心金光之中。龍心霎時震顫,“轟隆”之聲自地底傳來。雁迴隻覺心頭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湧動,仿似在衝撞她的四肢百骸。

    而那方的淩霏並未管身邊這些異樣,她隻道絕對不能讓雁迴活著從這裏走出去,但見雁迴站起身來,淩霏不管不顧再次提劍上前要殺雁迴。

    她一聲厲喝,劍逆著龍心散發出的火焰力量,猛地往雁迴身上砍去,而便在此時龍心倏爾爆出一陣刺目光芒,幾乎能刺瞎淩霏的眼睛,她的動作便也在這光芒之中頓了下來,待得光芒消失,她倏覺心頭一涼。

    緊接著尖銳的刺痛傳來。

    她垂頭一看,雁迴手中拿著一柄小刀,徑直刺穿了她的胸膛,她身體裏的血順著刀刃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雁迴……”她喊著這兩個字,咬牙切齒,極致不甘,“你竟敢……”

    雁迴盯著她,一雙眼睛裏盡是森森寒氣:“這是還你的。”

    “唰”的一聲,小刀從淩霏胸膛之中取出,雁迴也好似沒了力氣似的,往後退了一步,摔坐於地上。

    龍心光芒更炙,天頂之上碎石掉落得越發多了。

    淩霏一身是血,她撐著身子站著,依

    舊未曾倒下,她向前邁了一步,舉著劍固執的往雁迴身上比劃:“我要殺了你……”

    她一步踏上前來,天頂之上倏爾一塊大石壓下,徑直將淩霏腦袋一砸,淩霏身體一軟,往雁迴身上倒去,雁迴避無可避也無力再避,就這樣被生生壓在了淩霏身下,巨石落下層層疊疊,仿似將兩人都活埋其中。

    而所有的石頭在落在龍心之上時皆被龍心之上的烈焰灼為灰燼。

    不肖片刻,整個石室轟然坍塌!

    地表之上,祠堂結界登時消失,正一力抗衡天上眾仙的天曜分心迴頭一望,隻見背後祠堂在這一瞬間化為灰燼。

    胸膛之中灼熱非常,即便隔得很遠,天曜也依舊看見了一抹閃耀如太陽一般的金光自塵埃之中升騰而起。

    眾仙與空中也是訝異的看著廣寒山腳下的這一幕,隻見那坍塌祠堂之中飛出的金光瞬間向著天曜而去。眾人不明究竟,竟然無人去攔,有仙者甚至認為那金光乃是廣寒門仙門秘寶,在金光撞上天曜身體之際,有仙者發出一聲歡唿,緊接著,眾仙便發現不對,沉默下來……

    因為,那下方妖龍,並未消失在金光之中,而是那金光,消失了……

    寒涼了二十年的胸膛在這一瞬間終於重新溫熱了起來,心跳聲再次真真切切的在出現在了他的身體裏。溫熱的血液充盈了四肢,整個冰涼的身體從內至外都變得溫暖。

    然而此時天曜卻並沒有為找迴龍心有太多的激動,他甚至連感慨也沒有生出多少,他迴頭一望,在身後一片廢墟的祠堂之中,再沒有任何人或物從裏麵走出來。

    “雁迴……”他呢喃出這個名字,不管天上還有與他敵對的數百仙人,一扭頭,邁步踏上廢墟。

    找迴龍心,世間萬物均在他感受之中,然而即便現在感覺如此的靈敏,天曜也隻隱隱探到了雁迴幾分虛弱的氣息。

    在這層層掩埋的廢墟之下……

    天曜知道雁迴要強的脾氣,知道她做起事來不管不顧的秉性,他能想象得到,在淩霏的追殺之下,要取心頭血破開龍心的封印,雁迴或許是……以命相搏。

    而他,又未曾幫得了她,又未曾救得了她。

    明明,雁迴是為了他賭上性命。可他卻……

    才找迴心,天曜第一次用這顆心感受到的,卻是這般亂極又至痛的情緒。

    他俯下身,一時竟是忘記了現在的自己已可動用他曾經所會的大部

    分妖術,他以手搬開廢墟上的磚石,直到發現這樣挖掘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將這廢墟挖完,天曜才驅動周身氣息,以火焰燃燒出旋轉的形狀,帶動周身空氣,卷出了巨大的風,將地上泥石磚瓦,盡數卷到了天上。

    空中仙人見狀,皆是不解,被當做救兵請來的其他門派掌門問夢雲:“這妖龍意欲何為?”

    夢雲眉頭一蹙:“不管他要做什麽,打斷他!”

    她此話一出,天上誅妖陣劇烈波動,漫天飛雪更大,鋪天蓋地而下,壓製了天曜的火焰,火焰卷出的風漸小,空中被卷飛的泥沙磚石簌簌落下,天曜眸中似有火焰熾熱燃燒。

    “阻我者死。”

    他一側頭,眸中血色似烈焰,他周身氣息一動,之間遍地尺厚的白雪被盡數融化成了雪水,嘩嘩的向著低處而去。天上廣寒門仙人未停止陣法。

    天曜催動法力,找迴的龍心在胸腔中猛一跳動,他黑色眼眸深處燒出一點火焰。

    登時之間天地一靜,飛雪停歇,白雲止步,而便在這極靜當中,一股無形的熱浪挾帶著眾仙從未感受過的炙熱溫度,徑直衝撞在數百仙人凝成的法陣之上。

    列陣之人無不感到渾身灼痛,有仙者想要頑抗,但很快皮膚便被這看不見的熱浪灼燒出了水泡。終是有仙人扛不住這灼熱之力,當場眩暈,隻聽得空中“轟”的一聲。

    廣寒誅妖陣應聲而破,數百名列陣仙人宛如被撕碎的白紙一樣自空中落下。

    而其餘門派仙人亦是沒有幸免,所有仙者除了修為高深的幾位掌門之外,無不被燒得皮開肉綻,哀嚎連天。

    夢雲與其他門派掌門見狀皆是驚駭。

    “你我怕是不敵妖龍,唯今之計怕是不與其爭鬥為妙!”有掌門如此說著,夢雲隻得點頭,“我們先退去三重山,那處有仙族重兵把守。”

    空中幾人自是想象不到,他們的話竟能被此時的天曜聽在耳裏,天曜周身氣息再是一動,熱浪登時衝開,將還立在空中的幾人生生推開,數十裏廣寒山地白雪盡褪。

    夢雲爬起身來之時已分不清自己到底被這熱浪撞到了什麽地方,耳邊隻有天曜仿似從天際傳來的森寒之聲:“告訴素影。”他說著,隻讓夢雲不由自主的遍體生寒,“二十年前的賬,天曜,他日必找她算清。”

    耳邊再無其他聲音傳來,夢雲連忙禦劍而起,隻簡單辨別了一個方向,便立即跑遠了去。

    廣寒山腳之

    下終於安靜了下來,四周再無仙人吵鬧打擾。

    天曜立在廢墟之上,手一揮,祠堂廢墟盡數被灼為灰燼,在廢墟下方是坍塌的泥石。

    天曜不能確定雁迴具體被埋在哪個深度,便至少以火卷著風,清理著沙石,終於,天曜鼻尖嗅到了一絲血的氣味,不是其他,是雁迴血的氣味。

    他高興找到雁迴之餘,已是心口一緊,仿似被紮了一針般澀疼。

    沒時間再想其他,天曜俯下身去,以手搬開泥石,一層一層,終於看到了下方的衣裳。天曜連忙將石頭盡數搬開,卻見得是淩霏壓在了雁迴的身體之上。

    見此情景,天曜隻覺眼前一黑,他本還抱著希望,萬一淩霏並未找到雁迴,萬一雁迴在淩霏之前破開封印,萬一這祠堂的坍塌隻是因為雁迴打破了龍心封印。

    可現在他們倆遇見了,這意味著,雁迴破開龍心封印之前,受了多大的罪。

    他根本不想用手觸碰淩霏的屍身,隻以火一卷,淩霏登時便被卷出土堆,棄在一邊,泥土滾下,將她的身體掩了一半。

    而此時天曜終於看見了被埋在下方的雁迴。看見此時的雁迴,天曜竟是喉頭一哽,心頭酸、澀、痛、慌一一溢滿了出來。

    她心口上的傷口未曾幹涸,還有血水滲出,她受的傷不輕,鼻尖的唿吸幾乎快感受不到了……

    天曜的手放在雁迴心口之上,法力入了她心,那心髒的溫度還有那塊護心鱗天曜能那麽明確的感受到,與護心鱗一起感受到的還有雁迴心髒之中藏著的若有似無的力量……

    天曜眼眸在雁迴心口上停留了不過一瞬,登時便挪開了目光。

    法力注入雁迴心口當中,血很快止住。而皮肉之傷卻不是天曜的法術能愈合的了。

    天曜的手離開她的胸膛,雁迴一聲嗆咳,睜開了眼睛,她眸中神色帶著迷蒙,待得將天曜的臉看清楚了,雁迴輕咳了一聲,嗆出喉嚨裏的塵埃,她倏爾咧嘴一笑,嗓音有幾分沙啞:

    “你完整了。天曜。”

    天曜喉間情緒湧動,一時竟堵住了喉。他沉默的看了雁迴許久:“對。”

    雁迴笑得眯起了眼,盡管她嘴角還帶著血跡,可也並不能掩蓋她笑容的明媚:“多虧了我啊。”

    天曜將雁迴從土石掩蓋當中抱了出來,一時卻沒有鬆手,他一手托住雁迴的頭,將她揉在自己頸項裏:“對。”他說,

    “多虧了

    你。”

    多虧這世上有雁迴。

    讓他剛找迴心便體會到了什麽叫驚慌失措,什麽叫怦然心動,什麽叫失而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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