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龍筋所在,但是天曜並沒有現在便急著下去一探究竟。

    一則因為現在三重山乃是仙家門派看守之地,今天雖有妖族的人來接應燭離,但人數並不多,阻礙修仙者一時或許可以,但帶得燭離入了青丘國界,他們便也得自行逃離了。天曜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去細細探查三重山的情況。

    二則……雁迴如今有傷在身,他也少了最有力的助力。他是這樣在心裏說服自己的,但是在腦海深處,卻有個心思不經意的冒了一下出來。

    他不能讓這樣的雁迴隨著他去冒險。

    這念頭那麽的清晰,清晰得讓天曜不敢理智的去細想,隻粗粗跳過,轉了目光,又重新在狐妖背上穩穩坐下。

    雁迴奇怪:“你都感覺出來了你的東西在下麵,不去看看?”

    天曜閉上了眼睛:“不急於這一時,三重山如此之大,要探知龍筋下落必定不易。此處既離青丘國如此近,說不定青丘國內也有幾分消息,先去青丘國探探消息再做商議。”

    雁迴覺得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於是也點了點頭坐下,嘴閑便打趣了天曜兩句:“倒是奇怪,以前要是發現了這樣的消息,那眼睛必定是會跟點了燈一樣亮的,這些天是嫌東西找迴來得太快了嗎?怎的變得如此淡定了啊?”

    嫌東西找迴來得太快?

    不,他隻怕還不夠快,他貪心得恨不能一眨眼之後,他就恢複得與以前一樣了。

    他哪會嫌快呢。他隻是……

    比起先前那一無所有的時候,多了顧忌……

    夜色已經吞噬了所有的光芒。雁迴與天曜便在一片漆黑當中抵達了青丘國。

    當灰色大狐妖落地之後,麵前一片靜謐的大森林裏忽然亮起了幾點火光,是妖族的人點亮了火把,在森林的入口靜候燭離。

    灰色狐妖周身騰起一道煙,一聲法術的輕響之後,他又變成了那個背脊佝僂的老人,他拍了拍胸口,喘了兩口氣,對旁邊的燭離道:“小祖宗哎,老仆老了,經不起這樣折騰了!您下次還是考慮下老仆的心情呀!”

    燭離敷衍的點了下頭,轉過頭來看雁迴,故意端了點架子:“咳嗯……妖族地界瘴氣比中原重幾分,你若現在運氣抵擋有困難便直說,我有藥物或可幫你抵擋些許。”

    “沒那麽脆。”雁迴擺了擺手,“趕緊走吧。”

    燭離一臉架子便端得有些尷尬了一瞬,他又咳了一聲

    ,這才往前走去。

    手持火把的人見燭離上前皆彎腰行了個禮:“世子,七王爺著我等來護送您迴府。”

    燭離點頭應了,他剛往前走了三步,身後倏爾閃出來了三道黑色的人影,人影攔在天曜麵前,不讓他進入森林之中。

    雁迴奇怪:“我們是跟著你們小柿子一起來的。怎的不讓進?”

    攔住天曜的三人之一瞥了雁迴一眼:“身份不明者不可入青丘。”

    所以才隻攔天曜而不攔她嗎,因為即便她是仙人,但好歹身份明確,而天曜身上還帶著無息香囊,這些人探不到他的氣息,於是便將他攔了下來。

    雁迴望了前麵燭離一眼,燭離眉頭微微一皺:“這確實是青丘的規矩……”他看著天曜,“閣下不如將無息香囊取了吧。”

    聽得燭離準確的說出這幾個字,雁迴略敢驚訝的挑了挑眉,但轉念一想,他們妖族的人要在中原行走,沒辦法遮掩氣息的自然不說了,像燭離這樣身份的妖怪,自然是為了行事方便,要想辦法遮掩身上氣息的。

    隻是不曾料,他用的竟然也是無息香囊。

    “你是我請到青丘來的客人,不用在此處遮掩自己的身份。”

    雁迴轉頭看天曜,雁迴心想,天曜在妖族人麵前暴露身份好像確實沒什麽害處,怕隻怕等妖龍在青丘的消息傳到素影的耳朵裏,這樣素影豈不是就知道天曜複活了嗎。大概……會來找麻煩的吧。

    雁迴沉凝了片刻:“要不……”

    她話剛起了個頭,天曜便自腰間將香囊取下,遞給了雁迴:“在這裏你比我需要這個。”

    雁迴接過,自香囊離開天曜身體,一股氣息便悄然在飄散在森林的夜風之中。

    攔住天曜的三人一驚,那方的燭離與他身後的仆從皆是一驚,雁迴嗅到這股氣息也不得不感到驚訝。

    這一路走來,雁迴一直沒覺得天曜和之前有什麽不同,直到此刻天曜取下香囊,雁迴才驚覺,他身上的妖氣,竟然已經重到如此地步。呆在他身邊,甚至微微感覺到了一股隱約的壓迫感。

    雁迴知道這個感覺是什麽。修仙的時候,身上的仙氣也會隨著修為的增加而越發濃鬱,直至讓人產生壓迫感。

    前些年,雁迴待在淩霄身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尤為明顯,最厲害的時候,淩霄隻要稍稍皺皺眉,動了怒氣,周遭氣息便會隨之流動,壓得滿堂弟子腦袋都抬不起來。

    而後隨著功法精進,修道者會慢慢收斂自身氣息,最後會便能到清廣真人那樣的境界,但凡清廣真人所到之處,讓人並無半分壓力,反覺溫暖清新,這便是仙法修為化至臻境,返璞歸真了。

    而今天曜這一身妖氣,離幾年前淩霄那身氣勢雖還差了那麽些距離,但想想這麽短時間內,他不過是找迴了身體的兩樣東西,便已有這樣的效果。

    雁迴不得不感到詫然。

    “龍氣……”燭離呢喃出聲,“你竟是……”

    天曜隻看著麵前三人:“我乃妖龍天曜,現在可能踏入青丘國地界?”

    三人麵麵相覷,隨即身影化為黑夜中的一抹影,消失了蹤跡。森林裏隻留下火把燃燒偶爾炸出的“嗶啵”聲。最後卻是天曜最先開了口:“不走?”

    燭離被這一聲喚得恍然迴神,應了一聲,這才讓點了火把的人往前領路。

    黑夜當中,一行人在天曜妖氣的壓力之下走得十分沉默,即便天曜已經刻意落後他們幾步遠的距離了。

    雁迴悄悄戳了戳天曜的手臂:“反正現在已經進了這青丘國界了,要不我還是把這無息香囊先給你帶著吧,你看大家走得多辛苦。”

    天曜正轉眼瞥了雁迴手中香囊一眼:“不用。讓他們習慣就好。”

    雁迴便將香囊收了迴來,想了一會兒,她有些擔憂的皺了皺眉頭:“你就這樣報出自己的身份,便不怕素影知道了後,來找你麻煩嗎?”

    天曜沉凝了一瞬:“她早便知道了。”

    雁迴一驚:“什麽時候?”

    “取迴龍角的時候。”說完這話,天曜微微一默,腦海中迴憶起素影當時留下的那句話,素影根本不在乎天曜在做什麽,她隻在乎雁迴心裏那個東西,他的護心鱗……

    “她那麽早就知道了!”雁迴大驚,“那她豈不是現在一門心思想除掉你?”

    天曜一聲冷笑:“我對她來說,恐怕根本不足為懼吧。”天曜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哪兒,我長什麽樣,我會不會找她報仇,她想要的,依舊隻是護心鱗。”他一哂,“和二十年前一樣。”

    二十年前,她想挖的是他的心,二十年後,她想挖的,是雁迴的心了。不是針對他,而隻是為了那塊護心鱗,為了成一件龍鱗鎧甲,去救她心之所係的人。

    上一次便也罷了,隻是這一次,他絕不會讓雁迴向以前的他那樣被害得

    如此狼狽……

    “天曜。”雁迴沉默之後,倏爾正色開口,“那素影真人若是如你所說,內心並無半分負擔與害怕的話,她為何要在走得那麽急的情況下,還在龍角那裏留下自己的坐騎?”

    天曜沉默。

    “她的坐騎並不簡單,外麵還有眾多仙門弟子看守天香坊,若隻有你一人,你是怎麽也取不了龍角的。”

    天曜望著雁迴的眼睛,心中思緒翻飛,眸光微深。

    “她在怕你。”雁迴道,“怕你的報複。”

    天曜一默,隨即一勾唇角,笑容三分嘲諷三分冷漠,還有更多的情緒糅雜在其中,意味難辨:“聽你這樣一說,我竟有幾分難掩的高興呢。”

    讓素影不安,讓她恐懼,讓她在猜忌中生活,這樣想一想,竟讓他找到幾分可恥的安慰了呢。等著吧,這樣的日子隻是一個開頭。

    他要把這二十年的債一筆一筆,全都討迴來。

    言語之間,前方森林當中倏爾一陣大亮。

    一座高大的宅院忽然出現在了幾人麵前。是燭離住的地方到了。

    “今天天色已晚,你們便各自先歇了吧。”燭離開口道,“膳食稍後我會著人送到你們房裏。雁迴你臉上的傷今日我先著人給你簡單處理一下,明天帶醫師來給你仔細看看。今天我便先行告辭了”說完他便轉身隨著另外一人疾步走去了大廳。他身邊的趙叔隱隱在絮叨著:“小祖宗哎,這次還帶個修仙者迴來,還帶了個妖龍,你要和七王爺怎麽交代喲!”

    “妖龍又怎麽了……”

    燭離與趙叔說著便走遠了。想來,應該是去稟明他父親此次去中原的過程了。

    細細一想,天曜如今這個身份在妖族其實還挺尷尬的。

    青丘九尾狐因著力量強大已經統一妖族,且已自成體係,如今帶了個這麽厲害的角色進來,若是天曜沒有訴求倒還好,隨便扔在哪個地方都行,若是天曜他想在這妖族的統治階層裏麵占個職位,那又該怎麽去安排。天曜的力量又要為誰所用……

    江湖朝堂何處不為利益爭奪,人是這樣,妖怪自然也是這樣,權利算計,全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

    雁迴懶得去理這些心眼多的人才能想清楚的事情,她看了天曜一眼,但見天曜對那些猜測也不太敢興趣,兩人便隨著仆從一同去了個小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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