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那管理消息的人過來的過程當中,雁迴隻覺無比煎熬。

    細細一想,如果說真正的狐媚香隻有用九尾狐的血方可煉成,而這九尾狐的公主又消失了這麽長一段時間了……現今青丘國雖然偏居西南,但若說在中原全無勢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依照他們的力量卻沒能找到這九尾狐公主的下落……

    會不會是這九尾狐公主被素影給抓了起來,更有甚者……會不會已經被素影剖了內丹,取血煉香了!

    若是如此,如此看重血緣關係的九尾狐一族勢必極其憤怒,好不容易暫時穩定下來的仙妖兩道,或許會因此又產生大衝突也未可知……

    雁迴越想便越覺得嚇人,五十年前修道者與妖族之爭,雁迴雖然沒有參與,但光是聽聞前者流傳下來的傳言便足以讓人心驚。

    最後修道者雖然占領中原,逼退妖族,然而混沌的戰爭卻使得流民遍野、生靈塗炭。妖與人,各食惡果。

    這世道休養生息幾十年才好不容易恢複了秩序,若是為素影一己私心而破壞,那實在是……

    雁迴越想越覺得心慌,而相較於她的焦急,天曜卻安然的在一旁喝茶。

    片刻後,外麵傳來一道罵罵咧咧的人聲,混著淩亂的腳步衝這個屋子而來:“說了讓那些小侍從來應付客人就得了嘛,什麽大人物非得讓俺來招待,俺忙著呢!”

    說話間一個濃眉大眼的壯碩大漢拎著一壺酒就醉醺醺的進來了。進了屋,誰也沒看,一撩衣袍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椅子承受了他的重量,嘎吱嘎吱響了好幾聲。他也不管,隻將腦袋一仰,兩腳一蹬,就在椅子上拉直了身體,然後打了兩聲鼾出來。

    見來人這模樣,雁迴一愣,天曜也微微眯了眼睛。

    身後的掌櫃立即跟了進來,往那好似乞丐一樣的人麵前一站,滿臉陪著笑道:“大人,這是咱們咱們這分堂的情報主事,人脾氣是怪了點,但卻還是有幾分本事,您要的消息……”

    話音未落,那好似睡著了的壯漢卻驀地醒了,他大怒,一腳踹在掌櫃屁股上,將他蹬了個踉蹌,徑直往天曜雁迴那方摔去,坐著的兩人皆是各自讓開,掌櫃的一頭栽在椅子上,捂著鼻子好半天沒有爬起來。

    “放屁!”他大罵,“老子都知道,什麽叫有幾分本事,老子本事大著了!天下飛的地下跑的,什麽……嗝,老子都知道!”

    天曜便立即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兄台既然這般

    本事,我這裏想要的消息,不知兄台是否知曉。”

    “說了老子名字叫都知道,什麽都知道!”

    雁迴深覺此人胡言亂語完全不靠譜,便隨口堵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都知道醉眼朦朧的上下掃了雁迴一眼:“辰星山來的丫頭,性格這麽跳脫不守規矩,一定是前段時間被趕出山門的那個女弟子雁……”

    “閉嘴!”雁迴一叱,都知道身體震了震,然後砸吧了兩下嘴:“喊……喊個蛋,嚇死老子了。”

    他說了這話旁邊眼尖的掌櫃自是看明白了,雁迴不想讓他在這兒聽著,於是掌櫃捂了鼻子,作了個揖,可憐巴巴的說了句:“大人,我前麵還有事忙,這便先走啦。”

    沒人理他,於是掌櫃一臉心塞的退了出去。

    這方雁迴心裏正在驚異,要說之前這人能一眼看出她修的辰星山心法那並不奇怪,但前段時間為了與鳳銘爭鬥,雁迴和天曜學習了九尾狐一族的心法還有妖術,她現在身上氣息極為混雜,是以之前子辰看見了她才會那般斥責她。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竟然一下就識別出她的氣息,必定修為比她高上許多,而且還能準確的說出她的名字……

    看來此人的“都知道”也並不知說說而已。

    雁迴心思一轉,便又留了個心眼,指著天曜問他:“你知道他是誰嗎?”

    都知道便又睜了醉眼朦朧的眼睛將天曜上上下下一打量,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揉了揉眼睛,稍稍坐正了身子,這次眯著眼睛盯著天曜看:“咦?”他站了起來,好似酒都醒了幾分,“不對啊,不對啊……”他在嘴裏嘰嘰咕咕的念叨了幾句,然後一拍手,“你帶了無息香囊對不對?”他衝著天曜走了過來,“你把香囊解了,我就知道你什麽人了。”

    他一伸手要往天曜身上探,天曜敏銳的往後退了一步,都知道一抓之下落了空,他卻沒有放棄,又是一把抓向天曜,這時斜裏倏爾伸出了手將他粗壯的胳膊拽了住。

    雁迴的手在他胳膊上顯得又細又小,但她卻絲毫沒有怯場:“這人我罩著的,別碰他。”

    天曜聞言,在雁迴的斜後方淺淺的看了眼她的側顏。隻見她目光懾人的盯著都知道,一身氣勢洶洶,充滿了保護欲。

    真是……將他當小雞崽護著了……

    都知道看了雁迴一眼,雖然求知欲十分強烈,但還是不想與雁迴衝突,他悻

    悻然的收迴了手,瞥了瞥嘴:“你們這種問了問題不給正確答案的人最討厭了。”他仰頭喝了口酒,然後撇著嘴坐了迴去,“說吧,你們要問的到底是什麽事,問完了老子還要繼續迴去喝酒的。”

    這下雁迴和天曜才重新落了坐。雁迴沒吭聲,聽著天曜沉聲問:“青丘國丟了個九尾狐公主,我想問,你知道那九尾狐公主的行蹤嗎?”

    “知道呀。”

    雁迴眸光一亮,心裏著急聽下去,那邊都知道卻不慌不忙的又喝了口酒,咂嘴晃腦坐了好一會兒才一抹嘴,濺著唾沫星子道,“一年多前打西南邊,躍過赤陽山偷偷跑進中原來的唄,然後一路北上,到了個鎮上,好像和一個書生在一起還是咋的了。沒別的動作,老子也懶得看一個妖怪的消息了。”

    雁迴心裏還在琢磨,若照此說法,那九尾狐公主應該是還在這中原某處才是,為何青丘的人……

    天曜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這是多久前的消息?”

    “最後一次知道那九尾狐公主的消息是兩三月前還是三四月前來著,老子天天喝酒,日子喝忘了。”

    雁迴撇嘴:“你也真好意思說呀……”

    天曜卻皺著眉頭,問:“那和九尾狐公主在一起的書生,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知道啊。”都知道晃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叫陸慕生,長得老帥了。皮膚比俺牙還白。”

    他這話說得好笑,但雁迴卻一點沒有笑的心思了。

    如果她沒有記錯,現在呆在素影真人身邊的那個書生,也是叫陸慕生。三四個月之前,正巧是素影真人找到陸慕生的時間,然後九尾狐公主失蹤,然後帶著陸慕生來了辰星山,然後這狐媚香……

    所有的線索好像在這一瞬間都能穿了起來,雁迴一時覺得有些頭痛。

    “九尾狐公主……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雁迴問出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飄忽。

    “這俺確實不知道了……”都知道將酒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有些氣憤的哼哼,“娘的,說到這個老子就是一肚子氣!老子本事那麽大!要是鳳千朔那家夥把老子調到上麵去,讓老子來操控七絕堂的情報,老子絕對不會把七絕堂弄成現在這個鳥樣。他就是怕老子太能幹,氣勢蓋過了他,所以不給老子調位置。老子不服。”

    天曜瞥了都知道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他恐怕,就是不想讓七絕堂知道得太多。”

    都知道並沒有聽見天曜這句話,他沉浸在自己的憤怒當中,咕咚咕咚將壺裏的酒喝完了,又是一抹嘴,打了個酒嗝道:“不過嘛,老子還是知道的,現在那帥書生在素影真人手裏麵嘛,兩女搶一夫,那不是死就是傷,現在既然沒了那公主的消息,我估摸著那公主要麽是死了,要麽就被素影真人抓起來了。前些天鳳銘不是在煉個什麽狐媚香嘛,老子猜,素影真人將那九尾狐公主拿去煉香了也說不定。”

    雁迴倏爾想到她與天曜第一次闖進天香坊時,偶遇素影真人,那時她用天曜教給她的法術去偷聽素影真人與鳳銘說話,然後被素影發現了。

    之前並沒有覺得素影和鳳銘之間的對話很奇怪,現在迴想起來。當時鳳銘說“那隻狐妖的血太過難煉,或許得等九九八十一日……”

    再結合如今了解的情況一看,鳳銘口中的那隻狐妖,說的便是九尾狐公主了吧……

    再仔細一想,之後鳳千朔第一次來將她和天曜帶走的時候,要求鳳銘放狐妖,也說了一個理由“青丘丟了個九尾狐公主。”所以那個時候鳳銘放掉狐妖,並不全部是在賣鳳千朔麵子,而是……他當真心虛。

    他當真害怕九尾狐一族,來找他麻煩。

    雁迴閉了閉眼睛,沉靜了一下心緒:“剛才同樣來問九尾狐公主消息的兩個人,你可有將方才這些話告訴他們?”

    “什麽人?”都知道瞥嘴想了很久,“老子今天就見了你們兩個人。”

    “你這些消息,平時買賣情報的人,可完全知道?”

    “開玩笑,老子身份這麽高,我知道的都是高等的情報好不好!那些小子能和老子比?”都知道嘚瑟的抖了兩下腿,“要不是掌櫃的非要老子來見你們,說是上麵派來的人,老子才不來告訴你們這些呢,七絕堂的情報隻往上報不往下傳,這裏除了老子,這些消息誰都不知道。”

    七絕堂消息往上報不往下傳……

    那也就是說,鳳千朔……或許連弦歌也早就知道這些消息了。

    想想也對,鳳千朔為什麽會和鳳銘說青丘國丟了個九尾狐公主這事呢,必定也是抓住了鳳銘的把柄,確定這件事能威脅到他,所以才說出了這麽一句話的。

    都是人精,句句話看起來那麽波瀾不驚,但通曉其中關係之後,雁迴才知,便是這一句話,其中竟暗含了這麽多的驚心動魄。

    暫時壓下心中情緒,雁迴道:“很好。”她站了起來,“那麽從

    現在開始,剛才這些話,你也不要再說給其他任何人聽了。”

    她表情難得的收斂了漫不經心,眸中透出了幾分寒意:“我最後問一個問題,你知道江湖上,最容易因為什麽而死嗎?”

    都知道撇嘴:“人在江湖就容易死,沒有理由。”

    “今天我告訴你一個最普遍的理由。”雁迴盯著他,“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了。”

    都知道自問自己壯碩了一輩子,從來沒有怕過什麽,但此時看著雁迴的眼神,他卻倏爾覺得寒毛有些向上豎起來。

    雁迴沒再多言,也沒看天曜,自顧自的出了房間。天曜沉凝片刻,便也跟著雁迴出了門去。

    跟著腳步走得有些快的雁迴上了大街,天曜看著她悶頭走路的背影,喚了一聲:“雁迴。”

    雁迴腳步一頓,轉過頭來看他。隻見天曜神色沉穩,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坦然的看著雁迴,便讓雁迴的心情暫時緩和了些許下來。

    “這些事和你並沒什麽關係,你不用慌張。”

    說出這句話,天曜仿似聽到自己堅如磐石的心猶如被石子打了一下一樣,傳出了陣陣震動——

    他在安慰人。

    他竟然……主動的安慰人了。

    然而看著雁迴聽了這話之後微微波動了一瞬的目光,天曜又覺得,安慰便安慰了吧,有什麽好稀奇的。他就應該在這種時候,安慰一下雁迴的……

    雁迴垂了頭:“我知道我沒什麽好慌張的。”

    但是……狐媚香一事與辰星山之間已經牽扯了數不清說不明的關係,九尾狐公主這一事,辰星山應該也……逃脫不了吧。

    或者說是,淩霄……

    肯定與這事,也有不少關係吧。

    一牽扯上淩霄,雁迴便難以自持的,不得不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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