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迴一時還挺感謝自己今天離開了銅鑼山的小山村的。

    要不然這麽一網都打不淨的妖怪要是衝到了村子裏,不知又得嚇死多少個村民了。

    雁迴將下意識的往天曜懷裏縮了縮,讓他把自己擋得更嚴實一些。天曜看了眼懷裏縮頭縮腦的雁迴一眼,嘴角動了動,也沒有其他動作。

    岸上的妖怪們尋了一會兒沒見著人影,便一個接一個的往下遊走了,沒一會兒,大部隊便離開得差不多了。

    岸邊的黑影變得稀稀拉拉起來,在離雁迴他們最近的地方也就隻剩下一隻妖怪還在上麵探頭探腦的搜尋氣味。兩人在河裏目光緊緊的盯著他。

    終於當妖怪打算跟隨大部隊離開時,忽然間,天曜在河底抓住的石頭猛地一鬆,一串氣泡咕咚咚的往水麵上冒去。

    天曜迅速的在河底找了另一個著力點穩住身型,但已經來不及阻攔冒上水麵的氣泡。

    冒上去的氣泡伴隨著極細小的“啵啵”兩聲,消失在了水麵。

    非常的輕,在夜色的遮掩下一般本是看不出來的,然而那妖怪卻動了動耳朵,他望向冒出氣泡的水麵,眯了眼睛,然後探過頭來,離水麵越來越近。

    天曜抓了雁迴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寫了四個字“一擊斃命”。

    說得倒簡單。雁迴掌心出了點汗。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動作又不能太大,用的法力又不能太多,還不能讓妖怪的死驚動前麵的大部隊,最後還得是在水裏憋著氣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

    雁迴一琢磨,給天曜掌心畫了個傳音入密的符,告訴他:“這事兒有難度,要是搞砸了我就直接反手打暈你然後交你去出邀功保命,我現在先和你說一聲,免得你迴頭說我陰你不講道義。”

    “……”天曜輕輕迴了一句,“告訴了我便算是講了道義?”

    “至少我給你講了。”

    不等天曜迴話了,雁迴掌中悄悄凝聚起了法力,熱力慢慢在她周身聚攏。

    天曜隻覺懷裏的人越來越熱,越來越燙,他卻沒有放手,反而將雁迴抱得更緊了一些。他喜歡這樣滾燙的感覺。

    他本是五行為火的龍,他的身體本應該是像這個姑娘一樣燙得炙手的溫度,然而現在,他卻日日都如墜冰窖。活得狼狽不堪。

    隻有抱著這個姑娘,喝著她的血的時候,他才有片刻輕鬆,才能感覺活著原來可以不那麽痛苦。

    天曜

    心裏清楚,對現在的他來說,雁迴是他唯一的藥,也是讓他上癮的毒。

    但不管是好是壞,他都離不得她。

    便在他念頭轉換之間,雁迴手中熱力徑直化為一道利箭,徑直向已將腦袋探入水裏的妖怪眉心而去,法力沒入妖怪眉心,力道卻控製得剛好,射穿了他的眉心,但卻沒有氣力破開他的後腦勺。

    妖怪睜著雙目,身形一僵,“咕咚”一身掉進了河裏。

    聲響全無。

    妖怪的屍體順著河水慢慢衝走。

    雁迴收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若不是情況必要,她其實是不願意下殺手的。

    “法術太消耗氣了。”雁迴傳音給天曜,“我憋不了多久了。”

    “再忍忍。”

    雁迴臉色慢慢變紅:“痛能忍,這真不是我說忍就能忍的,你放開我,讓我上去喘口氣,我會小心不讓前麵走的妖怪發現的。”

    “你剛動了殺手,不能上去。”

    雁迴實在是憋不住了,腦袋開始發脹,滿臉漲得通紅,四肢也漸漸變得無力。再這樣下去,她妖怪是躲過了,但恐怕也真的憋死了。

    雁迴拍了拍天曜的手,讓他放開。天曜不為所動,雁迴直接開始掰天曜的手指。

    然而她還沒掰開兩根,天曜倏爾放了雁迴的腰,將她後腦勺一摁,雁迴腦袋被迫往前,然後她的唇就觸到了天曜柔軟的唇。

    毫無防備。

    雁迴大驚,在水中瞪大了雙眼。

    天曜絲毫不與雁迴客氣,封住她的嘴,舌頭撬開她的唇齒,一口氣渡了進去。

    像是怕她不夠,又長長的渡了口氣。

    這……

    這已經算是第二次了吧!

    雁迴推開天曜的腦袋。天曜盯著她,借著剛才雁迴那個還沒散去的傳音入密術對她道,“再撐一刻。”

    說得如此冰冷無情。活像他剛才沒有做非禮大姑娘的事情一樣……

    好吧,雖然從他的角度來說,他卻是不是在非禮……

    但是!

    雁迴扼腕,如果說上次月圓之夜在天曜神智不清的情況下,他和她嘴唇相觸是在“撕咬”的話,那這次當真是在……接觸了啊。

    這個妖龍說著討厭被人觸碰,討厭和人靠近,但看他所作所為,根本不像是那麽迴事啊!

    這柔軟的

    唇畔還有舌頭……

    娘的,她又被占便宜了啊!

    雁迴內心戲正鬧得精彩,岸上的妖怪卻忽然有了異動。

    本來離開的大部隊不知道為何開始慢慢的又往上遊這方尋了過來,天曜根本無心揣摩雁迴的心思,隻冷眼看著河麵,然後皺了眉頭。他目光在河水中靜靜搜尋了一番。

    然後沉了臉色。

    是血腥味啊……

    死掉的妖怪的血腥味到底是沒有逃過這些家夥過分敏銳的嗅覺。

    天曜抖了抖雁迴,將她從失神中抖了迴來:“你可以上去唿吸了。”

    腦海裏響起了這句話。雁迴抬頭一看,然後肅了臉色。

    大事不好了呀……

    雁迴往身體裏探了探自己的內息,估摸了一番所有能聚集起來的力量,然後手一伸,徑直將天曜反抱住,天曜眉梢一挑,想起了雁迴剛才那句將他打暈了拿去邀功保命的話。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雁迴便道:“怕就閉上眼睛。”

    天曜覺得好笑:“你在和我說話?”

    雁迴歪著嘴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平時沒事,被逼到絕路的我,動起手來可是很嚇人的哦。”

    雁迴在心裏算計著,跟過來的這些妖怪基本都是還沒有完全化成人形的,法力都不會很強,但勝在數量龐大,而她現在氣虛,不能久戰,也施不了*術,可她勝在敵明我暗,隻要找準機會,出其不意,拚一拚還是能順利逃脫的。

    “準備了啊,我要出水了。”

    雁迴一手將天曜抱緊。

    天曜空閑下來的雙手在水中放了一會兒,然後便自然而然的抱住了雁迴的後背。

    上次像這樣擁抱別人是什麽時候?

    在天曜的記憶裏,素影幾乎不允許天曜觸碰她,當時他隻以為素影不喜被人觸碰,她是天邊的月,本就不該被人觸碰。

    唯一的那一次擁抱,是素影離開他迴廣寒門之前,反複叮囑他:“十日後,你定要來廣寒門娶我。”他當時滿心愛意,情不自禁他抱了她一下,當時素影沒有拒絕。

    那個時候,便是上一次,他這樣擁抱人的時候。

    像是擁住了滿懷的清霜,寒意刺骨,他以為他以後可以用一生的時間慢慢溫暖她,結果沒想到,他的一腔熱血,全都灑給了漫天大雪。他那些炙熱的情緒,從頭到尾,隻燃燒了他自己一人而

    已。

    “要上去咯。”

    腦海中雁迴的聲音將他喚迴了神。

    天曜不經意的收緊了雙手——好溫暖。

    這個身體,溫暖得燙人心口。

    雁迴腳下蓄力,如同離弦的箭,猛地一下自河底射出,破開水麵,掌中聚氣“唰”的在空中轉了個圈,手中法力滌蕩而出,將周遭一圈尚未反應過來的妖怪擊倒了一大片。

    妖怪們一陣哀嚎。雁迴反手一轉,隨手吸了把落在地上的妖怪的劍過來,隨即淩空一舞,禦劍而上,然而便在她即將飛走之際,一個鐵鏈鉤猛地甩上了天,勾住雁迴的腿。

    雁迴被拉得往下一沉。禦劍也飛不走了。

    便是這麽一瞬間耽擱的功夫,已經有下麵的妖怪要順著鐵鏈往上爬了。

    天曜幹脆利落道:“砍斷腿。”

    雁迴眼睛都要嚇凸出來了:“你倒是瞎大方!出的什麽餿主意!”她一邊說著一邊一揮手,砍斷了腳上鐵鏈,然而鐵鉤卻已經剜進她的小腿裏,一時拔不出來。

    此時此刻雁迴也沒工夫叫痛,再次起勢要遇見走,然而妖怪們哪能如此輕易的放他們走。

    下方斜裏又是一道鐵鉤扔了過來,這次是徑直對準了雁迴的腦袋,天曜目光一凝,手邊別無他物,隻在餘光當中但見雁迴頸項前係著的碎寒玉在晃蕩,他當即沒有猶豫,手一抬,徑直拽了雁迴脖子上的碎玉。在雁迴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天曜將它當做暗器一樣扔了出去,正中那揮舞鐵鉤的妖怪眼睛。

    妖怪一聲慘叫,痛得滿地打滾。那一直幹擾他們的鐵鉤終於不見。

    天曜催促:“走。”

    雁迴愕然,不敢置信:“你做了什麽!”她禦劍一歪,竟是打算下去撿那碎玉。

    天曜眉頭皺得死緊,嗬斥出聲:“找死嗎!”

    下方妖怪嘶吼不斷,有方才被雁迴擊中的鳥妖,開始慢慢張開翅膀。

    雁迴看了碎玉一眼,最後隻得一咬牙,向著遠方飛速而去。

    夜風唿嘯吹亂了她的頭發,雁迴對天曜萬分惱怒,然而在憤怒的背後卻是一陣有一陣的無奈襲上心頭。

    她以為自己能偷偷留一點下來當做卑微的念想的,但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原來,這世間不屬於她的東西,始終都不會是她的,那些偷來的,撿來的,始終會在某個神奇的地方,從她生命裏徹底消失……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

    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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