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拾了碗筷,紫玉讓小丫鬟提著食盒一起拿走了。


    她吹開藥湯上麵的小泡沫,約莫著湯藥也不熱了,連忙端了過來。


    顧寶錚平生最討厭的味道就是苦,她早早拿了蜜餞在手裏,吃了好幾個才張口吃藥,湯藥的味道真是直衝鼻峰,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紫玉抿著唇,心疼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幹嘔著,差一點就功虧一簣全吐出來。


    寶兒趕緊又含了一個蜜餞在口中。


    紫玉連忙把水送到她麵前,她連續吃了幾個蜜餞,才往後一仰,整個人都攤在椅子上了。


    李厚出去之後再沒迴來,這會兒麵前沒有別人,紫玉連忙湊了她的麵前,搖著她一邊胳膊,使勁眨眼:“小姐,你怎麽迴事啊,昨天晚上怎麽在大公子屋裏住的啊!”


    寶兒今天因為這件事也算經曆了一次小風浪,聽見紫玉又問,有些不耐煩了:“什麽怎麽迴事,我昨天晚上去看顧蓮池,沒想到他病那麽重,說來說去都是因為我才病的,我覺得我太對不起他了,就哭了一陣,誰知道怎麽迴事,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紫玉臉色古怪,盯著她的臉看了好半晌。


    寶兒眨眼:“怎麽了?”


    紫玉站在她的麵前,突然俯身,她伸手捧著寶兒的臉,低頭與她四目相對,一臉凝重:“姑娘,這也沒有別人,你是知道我的,我待姑娘是一心一意的,有什麽事你千萬別瞞我,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咱們大公子了?”


    寶兒眸色漆黑,怔怔也看著她:“說什麽呢,我看上誰?”


    說著腦袋一甩,給紫玉兩手甩掉了。


    紫玉瞪眼:“咱們顧大公子啊!有沒有這迴事?”


    寶兒擺出一副你想太多了的表情,攤手:“他現在是我哥哥,從倫理上講,雖然我退婚了,但是和他也不可能的啊!”


    紫玉嘿嘿地笑,直搓著手:“啊哈,原來小姐知道這個的啊!”


    寶兒:“……”


    她當然知道,既已成兄妹,必當珍惜兄妹情意。


    吃飽喝的了,顧寶錚又嫌氣悶,直接開了窗戶,冷風頓時鑽進了屋裏,吹在她的臉上,讓她清醒不少。不多一會兒,李厚從顧蓮池的院子裏迴來,便叫紫玉收拾東西,這便要帶寶兒迴去。


    寶兒驚呆了。


    其實昨天晚上,說想去表哥家住是由她說出來的。


    但是她說的是氣話,今天答應李厚過去,也並不是發自真心,一來呢她是覺得郡王府已經是她的家了,鬧脾氣是鬧脾氣,娘既然把她托付給了顧修父子,以這爺倆的脾氣誰也不可能答應表哥。二來呢,是她真的擔心自己過去會把病氣帶過去。


    就像顧蓮池說的那樣,表嫂生產在即,昶兒還小,若是把病都傳給她們可怎麽辦!


    是以,臨到頭上了,她又猶豫了。


    李厚囑咐了紫玉收拾東西,才要下樓去準備馬車,寶兒連忙追了上來:“表哥,等等!”


    他迴眸:“怎麽了?”


    寶兒訕訕地笑:“我是很想去的,但是我去的話,表嫂和侄兒怎麽辦?會不會傳給她們啊,那樣的話我就是千古罪人了啊!”


    李厚瞪她:“放心吧,風寒也是有周期的,一般發燒也就三天。你現在就是三天頭上了,磨蹭一會就到晚上了,如果不熱那就是快好了,你表嫂都有按時服保胎藥,裏麵我也放了些預防的東西,用不著你操心。”


    寶兒哦了聲,想想又道:“那你和大叔說了沒有?”


    李厚點頭:“說了,他說可以。”


    寶兒又哦了聲,無話可說了。


    見她略有不舍,李厚推了她一把故意說道:“快去收拾東西吧,你個小病包都給顧蓮池傳上病了,知道他怎麽說的嗎?”


    寶兒被他推開兩步,聽見他這麽一說,頓時迴頭:“他怎麽說的?”


    見她果然在意,李厚板起了臉來:“還能怎麽說,讓我快點給你帶家去,好讓他去去黴運。”


    這……這叫什麽話!


    顧寶錚抿唇,快步走了紫玉身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多給我帶兩套衣裳,我不迴來了!”


    紫玉:“……”


    李厚摸摸鼻尖,轉身下樓了。


    一收拾想要帶著的東西也不少,沈江沅送她的小狐狸得帶著,小青得帶著,換洗衣裳,她常佩戴的發帶首飾,寶兒一一查點,一時間來來迴迴地仔細盤查,生怕落下什麽東西。


    紫玉見李厚走了,連忙來撞她的肩膀:“我的好小姐,你帶這麽多東西幹什麽,也不是不迴來了。”


    寶兒一本正經地還把了自己的筆墨包了起來,放進木箱裏麵:“嗯,我娘不迴來,我就不迴來了。”


    紫玉著急了:“為什麽呀?”


    寶兒懶得解釋,直推她:“快幫我想想,還有什麽沒帶?”


    紫玉指了指院外,撇嘴道:“還有咱們以前養的阿黃你要不要帶,還有你的小二呆,要不要帶?”


    寶兒:“……”


    阿黃就算了,寶兒沒覺得她這是玩笑話,還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一會兒你抱著二呆,帶上它。”


    這是真的要搬家嗎?


    紫玉無語:“……”


    寶兒可是好好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李厚讓小廝一點點都搬了車上。


    顧修當真是和顏悅色地來送她,隻叫她安心在表哥家住下,過些時候便是接她迴來。


    她笑笑,目光卻在他的背後掃了掃。


    顧蓮池還病著,一定不能出來了,她上車的時候迴頭看了好幾次,可連喜童的影子也沒看到。


    紫玉幫著她抱著小兔子,上車就跳地上了,二呆像是受了驚一樣,這天寒地凍的,兔子都不願挪窩。寶兒歎著氣,伸手把它抱在了懷裏,使勁揉了揉它的小腦袋瓜。


    李厚檢查了一遍她帶的東西,迴身坐在了小狐狸的籠子邊上,一臉嫌棄,一時間也忘記了她退婚的事情,調侃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麽?睹物思人?”


    這話才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寶兒聞言果然怔住了。


    她那股子傻勁又上來了,輕輕摩挲著二呆的耳朵,她差點笑出聲來:“原來是這樣。”


    眼見著她又要迷了竅,紫玉忙拍了她一下:“小姐你說什麽呢?原來是哪樣啊!”


    寶兒迴眸便笑,笑得極輕:“我心裏總有件事放不下,一看見小狐狸就很安心,原來我一直想不明白,剛才表哥說睹物思人,我忽然想起來了,或許真的是這樣,因為人不在了,隻能看著他留下來的東西,這或許就是睹物思人,其實很沒意思。”


    紫玉咋舌:“怎麽的呢?”


    寶兒從小受李朝寧影響,骨子裏的清高早已根深蒂固:“不喜歡我的人,我還想著他幹什麽,沒意思。”


    她摩挲著小二呆的毛發,抱起它來貼了貼臉,這迴也不迴頭了,任人放下了車簾,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一會兒,又忍不住睜開,她一手掀開窗簾,探出頭去。


    顧寶錚迴頭張望,郡王府的門前連個人影都沒有。


    啪地一下,李厚放下了窗簾,瞪了她一眼:“就得讓你病著才老實,不吹出病來不罷休嗎?”


    寶兒抿唇,倔強地又掀開窗簾的一條縫,側著身子拿眼睛瞥著外麵:“我透透氣。”


    小風嗖嗖嗖,李厚推著她的肩頭靠後,隻讓她遠遠地往外看。


    街上到處都是行人,男女老幼無不行色匆匆,他揮手讓紫玉到他一側去坐,過來和她換了個座位。寶兒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外麵,他挨著她坐下了,抬頭一攬,隨手就把她按在了自己的肩頭上麵。


    寶兒順勢靠了靠,依舊拿眼角瞥著外麵:“表哥,你說他們為什麽不喜歡我了呢?”


    李厚笑:“說誰呢?怎麽的呢?”


    寶兒有點小鬱悶:“陸離啊,沈江沅啊,比起我他們似乎都有更喜歡的東西,好像沒有人真喜歡我。”


    李厚迴頭刮了下她的鼻尖:“胡說什麽,怎麽沒有人真喜歡你了?我寶兒怎說起了泄氣話。”


    寶兒喃喃著:“要是真喜歡我,怎會輕易變心,分明就不是。”


    李厚:“……”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她,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外麵熟悉的街頭,卻無熟悉的人。


    顧寶錚輕輕說道:“讓車夫走到西柳巷口轉一下,我要去看我爹,別人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爹是真心疼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知不知道我病了,也不知道他知道還不知道我退婚了,要是知道沈江沅這般反複,他也許會想打死他也說不定。”


    越說越是感傷了,李厚忙掀開車簾,叫車夫往林家的巷口走去。


    寶兒也放下了窗簾,安心靠著他。


    表哥的肩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寬厚了,想去表嫂,頓時又把那點感傷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坐直身體,她對著他使勁眨眼,輕輕地笑:“表哥,你和表嫂現在好了?她從前和我說你不喜歡她,現在我看你們也很好,是你喜歡她了嗎?”


    李厚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孩子都兩個了,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很顯然這並不是她想聽的迴答,雙眉已經皺起來了:“那你為什麽不喜歡表嫂,她長得好看,人還溫柔,一說話就笑,我可喜歡她了。”


    他什麽時候說不喜歡了?


    李厚很想把她的嘴縫上:“我重新迴答你一次,就說一次,以後別問我了。孩子都兩個了,你說我喜歡不喜歡?”


    寶兒一臉懵像:“那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孩子都兩個了,和你喜歡不喜歡她有什麽關係?”


    對麵的紫玉都看不下去了,輕咳了聲提醒她:“咳咳……”


    寶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訕訕地笑了:“哦,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生小寶寶,這樣的啊,喜歡就說喜歡嘛,繞這麽大圈子幹什麽,別人瞧著你都不怎帶她出門,都說你為報師恩見都沒見過表嫂就娶的她,說因她的腿不喜歡她也正常。”


    李厚皺眉:“哪個說的?”


    寶兒一副你不知道嗎的模樣:“大家都這麽說。”


    李厚額角突突直跳:“別聽別人胡說八道,我是承師恩娶的她,但是誰說婚前不喜歡婚後就會一直不喜歡了?再說我之前見過她,早知道她腿那樣,若非如此,我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能娶到她?”


    寶兒點頭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他無語:“你又知道什麽了?”


    顧寶錚笑,梨渦頓現:“你現在一定特別喜歡表嫂,一會兒我去了要告訴她!”


    李厚:“……”


    他剛要告誡她去了不許胡說八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到了林家巷口才轉過去,卻過不去了。


    寶兒掀開窗簾,才說了句我去看看我爹,本來高高興興的臉頓時變了臉色,她三兩步竄了出去,跳下了馬車。外麵又飄起了雪花,堵住馬車的也是一輛馬車。


    就在林家的大門口,這輛車上已經裝了很多東西,都是林家的家當。


    一個美婦人站在門口正指揮著,兩個小廝正一樣一樣往車上裝小件東西,多數都是值些銀錢的玉器花瓶之類的,就在她的腳邊一個小不點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一臉的淚痕,正在苦苦哀求。


    顧寶錚大步過去:“你們幹什麽!我爹呢!”


    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秋娘,抬眼一看是寶兒,卻是笑了:“喲,這是誰喲,是我們寶姑娘來了啊!”


    她腳邊上的孩子迴頭一看寶兒,連滾帶爬跑了她的身邊,她的臉耳朵雙手都凍得通紅,顯然在外麵已經跪了好半晌了,緊緊抱住寶兒的胳膊,林錦屏頓時又哭了:“姐姐!姐姐別不要我!”


    李厚也下了車:“怎麽迴事?”


    寶兒拉著林錦屏的手,走到小廝的麵前去一腳踹開了一個:“我爹呢?誰讓你們動這個家東西的?”


    秋娘一手扶了扶頭上的發髻,步態輕盈:“你爹?哈哈,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你爹走了呀,這個家他給我了,我自然可以變賣所有的東西……”


    寶兒來了,小錦屏就像有了靠山一樣,她對著秋娘呸了一口:“你不要臉!我爹說你願意留在燕京伺候我和姐姐這個家就給你,他說了你要想走銀子給你,家當留給姐姐的!”


    秋娘冷不防被她啐了一口,氣得要抽她:“閉嘴!你個狗雜種你算什麽東西!”


    林錦屏哧溜躲了寶兒的身後,寶兒一把架住了她的胳膊:“說清楚,怎麽迴事?”


    秋娘那點小力氣,怎能輕易掙開,她惱羞成怒,頓時冷笑出聲:“什麽怎麽迴事?誰知道怎麽迴事!我原本是個新寡,遇見他還以為遇見了個好人,誰知道他腦袋叫驢踢了還是怎麽了,在哪個□□那睡過了還領迴來一個,讓我假扮她娘,說娶我為妻,他娶了嗎都他娘的是放屁!老娘在這守什麽活寡,不伺候你們了!”


    寶兒的手不自覺地加了力氣,此時此刻她腦中無比的清醒,是從未有過的清醒:“我爹呢,他去哪了?”


    秋娘疼得直叫,胡亂叫罵起來:“他死了!他說他迴不來了!”


    林錦屏在寶兒身後又探出頭來:“呸!你才死了!他會迴來的!”


    說著,她揪了揪寶兒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搓著雙手:“姐姐,我知道爹去哪了,我告訴你,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能讓林十三悄然離京的原因能有幾個?


    林錦屏還晃著她的衣袖,然而,寶兒卻已經放開了秋娘。


    她迴頭看著李厚,驀然迴眸間,雙眼已紅:“表哥,我娘真的去照顧表姐了嗎?她騙了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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