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這幾天郡王府東西兩院的氣氛相當的詭異,詭異得連遲鈍的寶兒都察覺到了。她係上鞋帶,仔細到鏡子前麵正了正裝,院子裏的阿黃汪汪叫了半天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一樣的平靜。


    陸成風本來去攀的大樹,先倒了。


    幸好他涉其不深,暫時收押,但無性命之憂。


    府衙換了一任更年輕一些的大人,姓趙,據說還是趙秦的親戚呢!


    天氣逐漸暖了起來,寶兒又些時日沒有看見過陸離了,隻是偶爾遇見宋君好才得知,他辭別了母親,遠遊讀書去了,估計也是不願留在燕京等待父親,因為一旦陸大人放出來,一家人立即會發放迴老家。


    他臨走的時候來找過寶兒,可惜彼時寶兒不在府中。


    提起這件事她就高興得不了,嫂子徐婭果然是有了身孕,李厚立即確認了,並且嚴陣以待。也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雙方親人,都過去探望過,寶兒更是賴在他們家了。


    當然了,有了她的陪伴,徐婭也是舒心。


    天氣一暖了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


    然後紫玉就來尋她了,說家裏好奇怪。


    怎麽個奇怪?


    林寶錚住了一個晚上就知道了,據說是從陸離來求情的那天晚上開始的,李朝寧再未去過東院,顧修也再未來過西院。寶兒摸著鼻尖,並不覺得和她有什麽關係。雖然李厚得知她心軟去東院求過情了,狠狠說了她一頓,但是當時她娘也說了,一切都順其自然,寶兒這樣挺好的。真是想不通倆人怎麽還鬧上別扭了呢!


    昨天晚上,寶兒仔細觀察了下娘親,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行徑,一早起來可顯露出來了。


    家裏沒有別人,娘倆在一起吃早飯。


    桌上擺著兩碗豆飯,一盤炒筍一盤小鹹魚,以及一碗湯羹。


    紫玉抱著小二呆出去曬陽陽了,不過片刻,喜東急匆匆趕了過來。


    他到桌前先是作揖:“我們王爺今日不用上朝,也並未出門,他讓我來問夫人,如何進宮,可用我安排車輛?”


    二人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同過車了。


    李朝寧才坐下來,揉著手腕並不動筷:“迴去告訴你們王爺,多謝他如此費心記掛我,我自己安排車輛就可以。”


    喜東點頭應下,轉身走了。


    林寶錚都看在眼裏,等人一走遠了,連忙將口中的豆飯咽下去:“娘,你和大叔怎麽迴事?吵架了嗎?”


    朝寧給她夾菜:“沒有吵架,是他一個人生氣而已。”


    寶兒笑:“一個人生氣,為什麽?”


    能因為什麽,無非就是因為那顆被他發現的藥丸,朝寧隻給她夾菜,也不解釋:“你不用管,,他自己氣幾天就好了。”


    寶兒無語,看著娘親覺得她哪裏不一樣了:“之前,不是說要成親的嗎,為什麽一直沒有呢?”


    女人輕輕一笑:“現在就很好,為什麽非要成親?”


    顧修一直想迎她過府,當然了,如果在一開始他就堅定得要娶她,那麽此時她早已是郡王府的女主人了。但是那時候他因為顧及顧蓮池的感受,並沒有張羅婚事。


    多年以來,之所以把寶兒養成如此隨性,其實和朝寧性格有很大關係。


    當初她一有軟弱之心,曾問過林十三,要不要搭夥過,彼時林十三錯過,然後等他再迴來時,她已經能坦然麵對,並且輕輕放下,再不迴頭。顧修和她在一起之後,之前一直很霸道,並且也和她商議定下婚期,然而因為各種原因,始終沒能如期。


    有些東西無法改變,例如你並沒有想象當中重要。


    她很釋然,所以也很隨緣。


    少女在旁,黑漆漆的眸子當中,閃著好奇地亮點,可這些複雜的心境如何能說給她聽,伸手輕輕掐了她的臉,隻叫她好好吃飯,完全是一副哄小孩的口氣。


    寶兒呆了一呆,低頭吃飯。


    可才吃了兩口,喜東又顛顛地來了:“夫人,我們王爺讓我來問一聲如何進宮。”


    李朝寧無語,依舊重新說了一遍:“乘車去,家裏有。”


    喜東一臉哀求之色,可到底是奴才也不好勸別的,轉身迴了。


    寶兒看著他的背影,還在奇怪,為什麽一個問題要來問兩次,結果沒多一會兒,喜東又來了:“我們王爺正好有事要進宮,不知夫人順便不順便,如果順便不妨一起去嗯……一起啊?”


    先開始鬧別扭的是他,沒完沒了的也是他,李朝寧頭也不抬:“不用,我自己走。”


    喜東為難地看著她:“如果夫人不肯同去的話,主子可就別有去途了,這……”


    說來說去,就是讓她過去。


    讓她主動過去。


    朝寧不耐煩喜東一次次地來迴傳話,到底還是站起身來:“寶兒你吃過飯去你爹家一趟,他找我討藥來著,我放在口袋裏了。”


    林寶錚今日輪值,晚上才去巡街的,她點頭應下,好奇地看著朝寧。


    喜東一聽她要親自過去看看,終於鬆了口氣。


    女人漱口,擦了嘴,也沒耽擱半分,這就出了前堂。院子當中的樹上,也不知道什麽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她一身青衫,還未換官服,從頭到腳全無一個飾品,走起路來利落地勁頭和寶兒是一模一樣。


    出了西院,喜東引著她往東走。


    和往常不一樣的是,東院裏不那麽安靜,還似有弦琴雅意。


    平日顧修是不喜歡那些小曲的,他總說那是靡靡之音,不管是出自誰的手,小曲小調都惹人生厭。越是走進院子裏去,朝寧越是抿住了唇,過了長廊,遠遠地能看見亭子裏有一男一女。


    說什麽要進宮,問什麽坐不坐車,嗬~


    亭外是丫鬟兩三,一看就是那位小姐的。


    她腳步也未緩,依舊是揚著臉走了過去,亭子裏負手而立的正是顧修,旁邊坐著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子,看著背影就很年輕。她發辮精致,頭頂飾品不多,但是一根蘭玉卻能看出價值不菲,旁邊小小的珠花也十分精美,一曲罷了,女子站了起來,錦裙上環配叮當作響,隨著她的動作來迴地晃,一看就出身不凡。


    李朝寧依舊走在喜東身後,喜東報了一聲,側身讓了開來。


    顧修淺淺目光瞥在她的臉上:“怎麽?”


    他身上全是淡漠之氣,朝寧略一欠身,臉色如常:“你叫我?”


    琴聲突然跳了一跳,顧修走了琴桌旁,單指在桌上輕輕滑過:“沒有。”


    她輕笑一聲,隻在站在那女子的身後,微微頷首,看著他:“好。”


    朝寧隻說了這麽一個字,赫然轉身。


    喜東也不敢攔著,倒是顧修再一次開口了:“等等。”


    她依言站定,聽見男人的聲音是那般淡漠:“李大夫既然來了,不如坐一坐,趙小姐琴藝精湛,日後若真進了郡王府的門,東西兩院也算是鄰居,早認識一下也好。”


    琴音又顫,李朝寧腳尖一點,轉過身來麵對他,她眉眼間全是淡然,也隻對他挑著眉,薄唇輕啟:“很好,人活一世,花開一季,朝寧在此恭喜信陵君,賀喜信陵君了。”


    說完,她再一次翩然轉身,隻留給他一個輕步背影。


    長廊的盡頭,喜東的弟弟喜童抱著柱子正在偷聽,眼看著李朝寧離開了院子,他家王爺也拂袖離去,隻留下亭子裏琴聲依舊。他躡手躡腳地後退,隻待沒有人能看見他了,撒腿跑迴了小院去。


    蓮花池中的睡蓮很美,顧蓮池坐在池邊勾著畫,頭頂的日頭已經爬起來了,竟然這麽快就日上三竿。


    他正勾著蓮葉的邊,喜童蹬蹬蹬跑了過來,也是太快收不住腳,一頭撞了他的胳膊上,畫布上當即一條黑,少年的手還僵在身前,一抬臂作勢要抽他。


    喜童非但不跑,反而更是抓住了他的胳膊:“主子主子天大的好消息啊!”


    說著他靠近了顧蓮池的耳邊,將他們家什麽時候來的一個趙小姐,又將朝寧怎麽被人請過來,顧修對她說了什麽又說了一遍,少年微怔之餘,放下了筆墨:“你懂什麽,我爹是故意氣李大夫呢!”


    喜童歎著氣:“看出來了,你這個脾氣和王爺真是一模一樣。”


    莫名的,顧蓮池就是能懂顧修的心,可即便如此,他又開始記掛起寶兒來,這姑娘真是全然沒把他放在心上,多日不見,也從未來過。心中略一沉吟,當即抬腳。


    喜童連忙跟上:“主子你幹什麽去?”


    顧蓮池單手一拂,不叫他跟著:“我出去走走,你別跟來。”


    東院裏琴聲悠揚,傳出去很遠很遠,西院卻很安靜,他生怕寶兒已經走了,更加加快了腳步,奔著西院走了過去。也是巧了寶兒才背著裝藥的口袋出來,二人當真遇見。


    她似乎什麽都不知道,和平常一樣,臉色無異。


    顧蓮池也往後門走過去,這就攔在了她的身前。


    她和他打了招唿:“顧蓮池,你幹什麽去?”


    顧蓮池?


    她叫他哥哥的時候,他惱過,也甜過,現在不叫哥哥了,他又覺得什麽東西被剝離了一樣,少年也不迴答,就是看著她。


    她往左,他麵對著她,就往右。


    她往右,他就往左。


    寶兒見他攔著自己,也是皺眉:“你攔著我幹什麽?”


    是啊,他攔著她幹什麽?


    顧蓮池低眸,瞥見自己的外衫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了一筆墨,就像是水墨當中的淺淺色彩,淡淡的殤,看著令人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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