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大院裏鬧騰了好半晌,後來還是一個出來的小廝被林寶錚叫住了,這才叫了鳳棲出來。

    天色還早,他悄悄地出來相見,拽了她到巷口,走出去一段路才靠在了牆邊。

    少年比她還要高出一頭多,低眸瞥著她。

    寶兒心思簡單,什麽事情都寫在臉上,此時看著他一臉愧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暗自偷笑,故意板起了臉來:“怎麽了?剛才推了我一下,現下來跟我道歉了?”

    寶兒也不過是隨手一推,完全沒有深想,聽他提起了,連連點頭:“是很對不起,你別放心上。”

    鳳棲不依不饒地輕哼一聲:“哦,那時候撇下我就走了,現在迴頭來找我,認個錯就完了?他也不過就是權宜之計才定的個親,為了他還要和我生分不成?”

    動作之間,他在牆頭上揪下來一株幹草,晃動著手腕叮當三響的。

    寶兒的目光不由就隨著他手腕上麵的手鏈轉動:“沒有和你生分,你是我弟弟,我早告訴他了的。”

    這麽一說,常鳳棲更不高興,一眼瞥見她腰間的匕首已經變成個光杆的了,也是發惱:“我送你的匕首怎麽變成這樣了?知道這東西哪裏來的麽,怎不放在心上!”

    林寶錚更有愧疚之色了:“我看上麵的玉石都值幾個錢,才挖下來的。”

    少年簡直不敢直視,低頭拍了下自己腰上的匕首,歎著氣:“真是可惜了這好東西,玉石放這鞘上價值連城,都挖下去了能值幾個大錢,你啊!”

    少女本來是打算將玉石珍寶都送了表姐的,現在一門心思想把手鏈要迴來,注意力都沒在匕首上,自然對他的話渾不在意。她也靠在了牆邊,看著他的手腕,沒話找話說:“你弟弟的病怎麽樣了?”

    常鳳棲一臉不屑,白了她一眼:“是你弟弟好嗎?”

    寶兒斜眼:“我弟弟不是你嗎?”

    她總是有能噎死他的能力,少年歎了口氣,也是傷感:“好吧,雖然不是我的弟弟,但是看在是你弟的份上,我也認了。他現在可不太好,太醫院的老大夫說天一冷,小家夥就怕要捱不過去了,我娘哦不對,就是常夫人現在非要去求咱娘給孩子看看呢,你說娘能不能答應?”

    寶兒搖頭:“我不知道。”

    少年嗤笑一聲,迴身站了她的麵前,她衣領處沾了一根幹草,伸手拂落了,抱臂以對:“她得多大心,娘才不會管她。當初是因為誰,

    常家的老太太尋死尋活地來家裏搶孩子?沈家現在知道著急了,可凡事都有因果,誰造孽了,誰就得受著。”

    寶兒皺眉:“你怎麽這麽說她,她現在不是你娘嗎?”

    鳳棲笑,伸手扯了她的辮子來迴地晃:“這也是權宜之計,權宜之計你懂嗎?她才不是我娘……”

    少女奪迴自己的辮子,別開了眼去:“她不是你娘你還叫娘,我看你就是個白眼狼。”

    可能是白眼狼這三個字觸碰到了他心底的那根弦,少年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扳著寶兒的雙肩,目光灼灼:“我說的都是事實,冤有頭債有主,我叫她娘是為了好好的在常家夾縫當中生存,那孩子的病,別說咱娘治不好,就是她有辦法,她怎麽可能去救他?咱娘恨常遠山還來不及,如何能讓他稱心如意!”

    寶兒也毫不退縮:“你也說了,冤有頭債有主,她恨常遠山是常遠山的事。我娘要是像你說的這樣,這個孩子連出生的機會都不可能有,這幾年跟著她在外麵,她救治過許多人,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醫者父母心,不看前塵。”

    鳳棲不想和她爭辯,來牽她的手:“好了,我不和你爭論,今天的事就算了,我計較你就是,迴去吧!”

    寶兒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看著他笑得很不好意思:“嗬等等。”

    他迴眸:“又怎麽了?”

    她豁出去了,伸手指了指他腕上的手鏈,大聲道:“這個能還給我嗎?它是定親時候陸離送我的,和他手上的是一對,不好給別人的,趕明我給你買一個別的……”

    話未說完,少年臉色又變。

    怪不得那小子見了他就惱,還故意撞了他,原來是人家送的定情物。

    定情物,原本喜歡得不得了的個東西,此時像個燙手的鐵塊頭,她就這麽急巴巴地跑了來,竟是來討要定情物的,看著她一副快給我吧的模樣,他真是氣得不輕,鳳棲一把扯下來,啪地拍在了她的手心裏,頭也不迴地走了。

    手鏈失而複得,林寶錚暗暗鬆了口氣,哪裏知道鳳棲惱的是什麽,隻在他背後喊了一聲:“以後我給你買個更好的啊!”

    不說還好些,一說少年走得更快,轉眼就看不見人影了。

    她連忙將手鏈戴在了手腕上,拽過衣袖遮住了。

    時間不早了,林寶錚出了常家門口的巷子,在街邊轉了一圈想買點什麽東西給陸離,一模身上卻隻帶了從匕首上麵挖下來的珍寶

    玉石,一個銀錢都沒有,想想還是算了,直接迴去了。

    迴到郡王府的後門處,天色已經逐漸暗了起來。

    到了家門口了,又瞧見小葉子來來迴迴在門口等著她,一見她迴來了,悄悄迎了上來:“小姐可迴來了,夫人找你呢。”

    他到了跟前,分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少女喜上眉梢,更覺這個小廝合得心意,做事滴水不漏,說話柔聲柔氣卻總能說在重要的點子上麵。她點頭,大步走了院裏去。

    黃昏時候,秋天的風也算和煦。

    林寶錚邊走邊整理了下自己衣裙,發辮,走到門前輕輕敲門,很快,李朝寧就應了一聲,紫玉過來給她開了門,寶兒緩步走了進去。陸成風和朝寧坐在堂前,桌子上放著一方托盤,她目光在上麵的衣服上掃過,歡喜得眉眼彎彎。

    陸離就站在陸成風的後麵,從她進門就開始看著她。

    寶兒上前施禮,李朝寧坐在旁邊,也是對著陸成風歎著氣:“我這個女兒,真是平時被我慣壞了,從來都是想做什麽事,必當做成,不然就一直不撞南牆不迴頭,以後陸大人也得費心了。”

    陸成風笑,似不以為然:“別說信陵君親自舉薦,現在律法都改了,寶錚能有所作為,作為姻親老夫是比你們還要高興的,我們離兒也是何等的福氣,以後咱們相互關照就是。”

    顧修親自寫的舉薦信,如此認真對待,還是舉薦個小姑娘來府衙,想她們李家住都住在郡王府的西院,如此怎敢輕視。李朝寧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迴頭看見寶兒盯著桌上的衣服看,她也是笑了:“趕緊拿去試試吧,你陸伯伯說了,現在趙國使者在京,又是大選在即,巡查隊裏衙役們少些差,明日就選。”

    林寶錚聞言點頭:“好,必當不讓陸伯伯苦心白費。”

    陸成風自有安排,麵上卻隻是笑:“好!”

    參選是必然讓她參選的,至於能不能過,就得看她自己的了,這才改的律法,除了她哪有什麽姑娘參選。但凡能選得上的男人們都有兩把子的,隻要他設定極少的人數,小姑娘能過選的幾率不大。

    寶兒哪裏知道他心裏的彎彎曲曲,隻當人是特意給她送參選牌的,十分高興。

    她拿了衣服迴到自己屋裏,高高興興換了上,紫玉拿著銅鏡讓她看,袖子和褲腿都有點長,彎腰都卷了卷,歡歡喜喜地在鏡子當中看著自己。林寶錚一身玄衣,紮起腰帶來神采奕奕,是英姿颯爽。

    紫玉無力地看著她,也是憂心忡忡:“小姐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指不定過不過選呢!”

    林寶錚迴眸一笑,不以為然:“放心,隻要讓我參選,必當得過。”

    她美美地在屋裏來迴地轉,心情豁然開朗。

    紫玉在她後麵歎氣:“兩個小姐,一個去選秀,一個去選這個,你說我是去等誰的信才好,我得好好想想。”

    寶兒伸胳膊,一把攬過她的肩頭:“你去聽我表姐的信,等我迴來告訴我就行,我是誰,我娘說我從出生以來,運氣就好得不得了,而且我知道,我會過,放心吧!”

    紫玉被她逗笑,也推了她:“好好好,我的寶小姐,最厲害了!”

    說話間,林寶錚聽見院子裏有了說話動靜,想必是陸成風父子要走了,她撇下紫玉,連忙追了出來。

    一出屋,果然是李朝寧和表哥來送陸家父子,她快步下了石階,也過來相送。

    陸離頻頻迴頭,看見她的身影對她揮了揮手,寶兒急著過不去前,高聲叫了他一聲:“陸離!”

    眾人皆笑,李厚拿著她直打趣。

    陸成風先和朝寧並肩出了院子,陸離站在院子裏,遠遠地看著她:“慢著點走。”

    寶兒飛快跑了過來,遠遠縱身一躍,跳了他的麵前。

    少女眉飛色舞,笑意吟吟:“你要走啦!”

    陸離點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她的新衣服:“嗯,我要走了,你穿成這樣,當真有些威武了。”

    寶兒揚起手腕來,對著他晃了晃:“給你看樣東西。”

    小鈴鐺叮當地響,少年再忍不住笑了:“你要迴來了?什麽時候去的?以後可不許你隨便送人了,我和他不一樣。”

    他和常鳳棲當然不一樣,寶兒奇怪地看著他:“他是我弟弟,你和他一樣幹什麽?”

    陸離心裏歡喜,別過了臉去,又忍不住迴頭偷看著她:“你知道不一樣就好。”

    月色之下,二人並肩而行,林寶錚理所當然地笑,一臉嬌憨:“當然不一樣,以後你是要和我成親的,我心裏有數。”

    這可真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少年當真被她感染了笑意,眉眼間也全是歡喜。

    二人出了後門,躲在暗處的瘦弱少年這才探出頭來,門外還有言談之聲,陸家父子的到訪,以及林寶錚參選的事情,他細細在心底盤算了一遍,還需

    斟酌潤筆,趕緊去通報一封書信要緊。

    也是他足夠機靈,不等李家人迴來,一溜煙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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