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站在縣衙的後門處等著她。

    林十三也是心急見麵,不停地來迴踱著步,昏黃的燈籠下麵,夜色漸濃。男人焦躁地抓著自己頭發,直叫後麵跟著的小廝也跟著心急起來。

    不多一會兒,從遠處跑過來一個人。

    她氣喘籲籲,顯然已經跑了很遠的路了,少女扶著雙膝,抬頭看著他,他也是怔住了,在他的心裏,寶兒還應該是個圓滾滾的娃子,此時一個窈窕少女冷不丁出現在視線當中,頓時驚呆了。

    林寶錚也驚呆了,一步一步上前:“你是我爹嗎?我爹……我爹怎麽變這樣了?爹?”

    她走到他的麵前,仰臉看著他。

    少女眉眼間還有熟悉的模樣,林十三不得不接受小寶兒已經變成亭亭玉立少女的事實,驚喜交加,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後腦勺上:“怎麽?不認識你爹我啦?你爹我就不行長胡子,不行長頭發了?來得太急也沒顧得上收拾,不然刮了胡子,你爹我還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哈哈哈!”

    他對她展開雙臂,多年來的思念一下子全湧上了心頭。

    林寶錚先是呆呆看著他,看著看著,林十三多年前那模糊的身影一下清晰起來。她娘沒有空管她的時候,他給她做各種各樣的糕點,他帶著她上山下海,他教她打拳練習槍,小不點的時候,就疼她愛她……眼淚一下奪眶而出,她叫了一聲爹,飛奔著就撲了過來!

    十三將人擁在懷裏,也是滿腔的歡喜。

    他將少女轉著圈掄了起來:“好孩子,你長大了呀!”

    林寶錚仰起臉來,也是笑:“你總也不來找我,能不長大麽!”

    月光之下,她左邊臉上傷口還在,能有不到兩寸那麽長,男人一把扶住她的下頷,頓時惱怒不已:“這是新傷?誰弄的?告訴爹,爹不打爛他的臉!”

    平時她也不怎注意,大傷小傷從不在意。

    此時他一臉疼惜,林寶錚頓覺委屈起來:“才出去搶花燈的時候,有個小子卑鄙無恥,叫一群人來打我一個,燈都叫他搶去了。”

    她臉上的口子並不深,林十三攬著她肩膀,往院裏走:“等你娘迴來,趕緊讓她給你配點藥,可別落了疤,你跟爹說說,那個搶你花燈的什麽人,他長什麽模樣,多大年紀,都帶了哪些人?”

    林寶錚仔細迴想:“他長得……長得挺好看的,年歲不太大,也就比我大點?”

    說話間,十三帶著她已

    經進了院裏來,前堂的們開著,正是才走到門前,她抬眼一看,顧蓮池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他手裏把玩著一個九連環,低著頭,身後站著他的小廝,也一直盯著她看。

    驚得林寶錚差點跳了起來:“你你你們怎麽在這裏!”

    十三笑,給她推了顧蓮池的麵前去:“難為你還記得他……”

    話未說完,少女已然指著他叫了起來:“是他,就是他搶的花燈!是他讓人打傷我的!”

    堂內此時還有陸成風在,當即汗顏:“寶錚,這位是郡王府的顧大公子。”

    林十三拉過林寶錚,也是惱怒:“顧蓮池,怎麽迴事?你之前就是去幹這事去了?嗯?搶寶兒的花燈,還劃傷她的臉?枉費她還叫過你哥哥,你都忘了?”

    然而不管他怎麽惱怒,顧蓮池隻管低頭擺弄著九連環,頭都不抬:“我爹就生我一個,我可當不了誰哥哥,十三叔這話可是嚴重了,五六年沒見麵了,我哪裏知道是她,不過是見那花燈好看,奪個頭燈來把玩罷了。”

    他手上動作飛快,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後麵的喜童此時站了出來:“寶兒啊,你怎能把我們都忘得一幹二淨呢,傻寶,呆寶,真叫人傷心死了!”

    如果此時,林寶錚要是再不知道麵前的這個少年是誰,那她可就真是傻了。偶爾通信給表姐表哥時候,也曾問過,蓮池哥哥的腿好了沒有?可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輪椅上,所以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般出現在麵前。離開燕京的時候,她還不到八歲,這幾年行走在外,見的人也實在太多,能讓她牢牢記住的事情真是不多。

    好在也並未全部忘記,她看著顧蓮池,臉上開始浮現出了笑容來:“蓮池哥哥!你是蓮池哥哥!”

    可惜顧蓮池抬起頭來,卻是目光淺淺:“對不住了,剛才沒認出你來。”

    林寶錚不以為意,上上下下打量著他:“沒關係沒關係,彼此彼此嘛,我也把你忘了,誰能想到咱們在這見麵呢,想不到的事情。”

    說話間,院子裏又嘈雜起來。

    原來是趕迴來的李朝寧和宋君好半路遇見了往迴走的陸離,一車迴來了。宋君好去後院卸車,朝寧在路上聽說寶兒被人劃傷臉了,也是心急如焚。她不像小時候了,哪裏破了皮受了傷,總是好得很快,慢慢還能恢複原樣,畢竟長大了,傷口不愛愈合了,生怕留疤。

    進了前堂,陸離也是愣住了,看著顧蓮池說不出話

    來。

    他錦衣華服的,此時小大爺一樣坐在首位,少年敏感地感覺到此人的非同一般來,也是寶兒見了母親高興,上前給她抱住了。

    李朝寧左右扳了她的臉,也是惱怒:“什麽人竟然下此狠手,不過是為了一個花燈,竟是枉顧人的性命了,若是劍尖再歪一點,我寶兒眼睛豈不是要瞎了?”

    她不說還好些,一說出口,林十三也是後怕得很,冷冷瞥著顧蓮池。

    少年已然起身,見了李朝寧恭恭敬敬地欠身:“李大夫見諒,我去街上遊玩,也沒認出寶兒,因搶花燈才誤傷的她。”

    人都說是誤傷了,朝寧聽見是因他而起,雖然心下不快,但還是忍住了:“既然無意,那就別放在心上了,我給她擦點藥,隻需養兩三個月,不會留疤的。”

    林寶錚也跟著附和點頭,她頭頂的白兔麵具此時顯得她的小臉,隻有巴掌大了,顧蓮池目光在她的臉上一掃而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戴,揚起了臉來:“我給你的小青,你照顧妥當了嗎?”

    少女點頭:“當然,我還給她坐了兩套裙子呢,你要看嗎?”

    說著這就要去拿青布人偶,被朝寧一把拉住了:“敘舊晚些再敘,先看看你表哥表姐有什麽事,書信在哪裏,給我看看。”

    陸成風在旁看著他們,都十分熟悉的模樣,更是慶幸平時就待她們母女不錯,抬眸看見自己的小兒子,目光都粘在林寶錚身上一樣,不由挑眉。

    這少年的目光,顧蓮池也發現了。

    他眸色流轉,將九連環交到喜童身上,端起了茶碗,借以遮掩自己目光。

    陸離此時神情低落,連忙告退,陸成風叫人奉茶,朝寧才剛坐下,林十三便將李厚的書信送了她的麵前來,他還想說些別的,可到底全都放在了心底。

    李朝寧謝過,連忙打開書信。

    起初,她離開燕京時候,還不很放心,偶有書信來往,後來這兩年侄子侄女都大了,她也在疫村裏不方便通信,才是斷了聯係。

    也是聽聞林十三在到處尋找朝寧,李厚這才托他捎信過來。

    這封信寫的時候還是開春,隻說李清止已經快十六了,正春時候時候會有一場選秀,年滿十二歲的小姑娘都必須參加,不知姑姑何日才能迴歸,也好斟酌斟酌。

    輕輕合上書信,朝寧心底冰涼。

    都說她懸壺濟世,菩薩心腸,可其實不然。

    她的心,並不在燕京,離開那裏的時候,她隻帶了寶兒,因為作為母親,不能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也不想缺席於她長大的每一刻。

    但是她的侄子侄女,她卻任由他們選擇留在了繁花裏麵,是她狠心才對。

    林寶錚到了她的麵前,也是抿唇:“我表哥表姐說了什麽?咱們什麽時候去看他們?”

    朝寧微微歎息,迴眸看向十三:“選秀什麽時間開始?現在迴去還來得及嗎?”

    十三想了想,沒有印象。

    倒是一旁的顧蓮池,還知道一二:“原本應該早些選的,春祭之後因為皇上受了風寒,所以延遲了一段時間,如果現在趕迴去的話,應該來得及。”

    女人點頭,再不猶豫:“多謝你們捎來的這封書信。”她看著寶兒,又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咱們該走了,真是該迴去了。”

    林寶錚看著她,也覺恍惚。

    正是這時候,宋君好端著一個托盤進了前堂來,托盤上麵擺著小剪子,以及一小盒芬芳的膏藥。他腳步也快,這就到了桌前:“我調好了藥,先擦點。”

    他在院子裏已經聽見了,李朝寧要離開的消息,隻不過他臉色如常,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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