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喜童將顧蓮池放了裏麵,寶兒隨即上車。

    侍衛隊林立兩側,她進車廂之前沒忍住迴頭看了眼,負責貼身隨護的周平疑惑地看著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晌,誰也沒有開口。還是喜童半天沒看見寶兒進去,挑了車簾一把給她拽了進去。

    顧蓮池手裏把玩著一個九連環,也不抬頭:“發什麽呆,走了。”

    寶兒忙坐了他的身邊,她有點不安地抓著鬥篷的帶子,隻覺得自己真是像話本子裏的嬌小姐了。自從說要帶她去將軍府開始,顧蓮池就叫喜童和翠環給她好生裝扮了一番。身上穿的也是新的裙子,還非叫她披什麽鬥篷,等穿上了,她才看見自己和他的青布人偶一個扮相,隻不同的是翠環早上給她梳了兩個包子頭,依舊像清止那樣特意留了兩個小辮子從包子中心垂將下來,一動來迴的晃。而人偶是萬年不變的粗布條辮子。

    都上了車,喜童挑著窗簾往外看,顯得十分興奮:“我可好幾天沒出來了,整天圈在府裏真沒意思的!”

    寶兒順勢也往外看了兩眼,手裏握緊了金匕首。

    嘩啦一聲,九連環啪地就扔進了她的懷裏,顧蓮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看著她聲音也輕:“你試試。”

    寶兒收好金匕首,拿著九連環在眼底細細的看。

    九連環是由九個環通過九根杆相連的,有一個手柄穿過,顧蓮池傾身一點,讓她把手柄在環中取出來。她來迴擺弄了片刻,當然是毫無頭緒。

    這東西,都是顧蓮池擺弄慣的了,見她來迴晃著就是不動手,當即勾唇:“用不用我教你?其實有口訣的。”

    她抬眸看著他,小手撫過九連環的環身,當真是使足了力氣,很快就掰開了一個缺口:“不用。”

    如此這般,九個環很快就全解開了,寶兒在顧蓮池震驚的目光當中揚起了臉:“給你。”

    她一股腦將零散的環都放在了他的膝蓋上麵,對著他舉起了手柄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顧蓮池:“……”

    喜童捂住了臉,抖動雙肩可是笑個不停。

    寶兒的目光又轉向了他:“怎麽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寶兒你真是個寶!逗死我了!”

    顧蓮池還算淡定:“你把我的九連環弄壞了。”

    寶兒抿唇,又將他腿上的九連環一股腦拿了迴來,她捧在掌心當中,無辜地看著他:“怎麽辦

    ?不是想打開嗎?”

    喜童就隻管笑,顧蓮池也是撫了額。

    小姑娘想法簡單,既然不是想打開,那就給重裝上吧,幸好她記憶還算好,照著原來的樣子很快又穿了迴去,她力氣也大,對著原來的斷茬又齊齊對上了。

    喜童這迴可笑不迴來了,顧蓮池也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重新又舉了他的麵前:“好了,給你。”

    他:“……”

    馬車行得不快,顧蓮池看著寶兒黑漆漆的眸子,隻覺得其中映著的自己的臉,特別的可笑。他伸手接過九連環,晃了晃,仍舊是他從前喜歡的那種聲音,是證明自己睿智的聲音。

    現在被寶兒輕易的拆開,又重新穿上,他忽然體會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說不出來的詭異,他按照自己的口訣一一套解,竟然也都解了下來,之前喜童常在他耳邊說寶兒呆傻,此時他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喜童,忽然就笑了。

    顧蓮池當著寶兒的麵,將九連環重新組好,然後再次解開:“你看著點,這東西是這麽解的,注意口訣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

    寶兒認真地看,不明所以。

    他教了她兩遍,可她總不得要領,也不得不將九連環塞了她的手裏讓她自己體會那種解環的滋味。

    寶兒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來迴擺弄著。

    顧蓮池在旁坐著,目光從她的臉上,滑向她臉邊的小辮子上麵。他想起鳳棲總是扯她的辮子,手心直癢癢:“:“今天的辮子誰給你梳的?”

    寶兒心不在焉地迴著他:“翠環姐姐。”

    她的臉上一抿唇,就能看見那兩個小梨渦,垂著的眼簾忽閃刷開,看著肉嘟嘟的兩頰,就特別想去掐一把。

    顧蓮池隨身不離的那個青布人偶,就在他的旁邊放著,他忍不住拿起來晃了晃,抱在了懷裏。

    喜童整個人都快趴窗外去了:“今天這是怎麽了?前麵人好多!”

    怪不得馬車行得不快,街上到處都是人。

    顧蓮池不以為意,靠坐在車廂裏不知想著什麽。

    又過片刻,可算到了常家將軍府的側門了,車就停了下來。

    外麵的周平在旁等候:“小公子,將軍府到了。”

    寶兒當然聽見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腿就要往出走,想先一步下車。可身一動,身邊的顧

    蓮池竟然是一把將她拽住了。周平上前掀開了車簾,輪椅也從車上卸了下去放在了地上,喜童弓著腰,已經做好了要抱他的準備,可他半身的力氣都放在了這一抓上麵,生生將寶兒給拽住了。

    寶兒迴頭:“怎麽了?”

    顧蓮池揚著臉,臉色不快:“我讓你走了嗎?你就走?”

    她眨著眼睛,微微皺眉:“到地方了,不得下車嗎?”

    他想起一早在院子裏,也是這樣,她說走就走,根本叫不住人,想到自己雙腿都不能站立,當然氣結。若是平時也早就一頓發脾氣了,但是此時寶兒一雙眸子是既清又亮,盯著一看竟然發不出脾氣了。

    顧蓮池一隻手扶住了自己的腿:“以後在我跟前,我不叫你走的時候,你生氣了也不許先走,知道嗎?”

    寶兒抿唇不語,他見她話都不說一句,更是心中焦躁:“聽見沒有?明知道我都不能走,你還跑那麽快,我能追得上嗎?”

    他語氣當中,是有些不易察覺的懇求的。

    寶兒天生心軟,從來又是敏感,自然點頭:“好啊,以後我等你。”

    是正經八百的應承,不應他時他覺得怒,可這麽一口答應了,他又有些惱,說不清是什麽東西一下子就哽住了他的喉嚨,隻叫他眼皮直跳。

    喜童將他抱下了車,寶兒可真是就在他身邊跟著了。

    將軍府的大門也開著,出乎意料的是門前竟有很多人候著,顧蓮池一下車,沈曼身邊的丫鬟抱琴才過來接他,隻說來得不巧,趕上沈貴妃過來了,動靜才鬧得那麽大。

    沈貴妃如今在皇帝麵前,那叫一個寵。沈曼產子之後,她就一直說要出宮探望,街上宮裏的儀仗隊鳴鑼開道,沈貴妃乘坐的車輦行得很慢很慢,也正是才剛就和人家走了個頂頭碰,周平命人避開停了車,這才遲了些。

    幾乎就是腳前腳後下的車,沈貴妃站在大門口,幾個小丫鬟跟在她的身後。

    常家老的小的都站在大門口接她,遠遠的能看見她身邊還站著沈江沅,一轉身,姑侄二人都看向了這邊。

    顧蓮池一看見沈貴妃,原本還晴著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別過了臉去,對著寶兒說了聲掃興。

    寶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隻是很不適應:“咱們還進去嗎?我看江沅哥哥在門口,給他就好了。”

    顧蓮池白了她一眼:“沒出息,怎麽這將軍府別人都來得,咱們就來

    不得了?”

    說話間,他最不喜歡最不願意搭理的那個女人卻是轉身往這邊來了,沈江沅在她身邊高興地對著顧蓮池揮手:“蓮池!你也來看小表弟的嗎?正好一起!”

    沈貴妃腳步很慢,顧蓮池推動輪椅,是半分都不想和她說話的模樣,這麽一動剛好擋住了寶兒的身影。

    常遠山帶著一幹家眷也緊隨其後,沈貴妃笑容滿滿,對著顧蓮池嬌笑:“蓮池啊,沒看見大姑姑嗎?怎麽?還生大姑姑的氣啊!”

    她烏發高綰妝容精致,眉間還點著一點紅梅,早上秋風微涼,身上也披著一件精美絕倫的繡花鬥篷。顧蓮池對她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來:“大姑姑早。”

    兩旁的侍衛隊當即跪下,喜童也趕緊來拽寶兒來跪,顧蓮池身形一動,沈貴妃一眼就瞥見了他身後的寶兒,與此同時,沈江沅已經驚喜地叫了起來:“寶兒妹妹,你也來啦!”

    寶兒揚著臉,小臉在鬥篷當中笑得像朵花似地:“江沅哥哥,我來找你的!”

    她身上還有病氣,臉色蒼白。

    小姑娘唇邊梨渦淺淺,笑起來真是眉眼如畫,沈貴妃一下就怔住了,定定看著她,沈江沅一拽她手才驚得她迴了神,忙拿了帕子擦了擦唇角,將失態掩飾了去。

    常遠山上前,看見寶兒也是吃了一驚。

    沈貴妃向前一步,卻是看向了顧蓮池:“這孩子是誰家的啊,我看著怎麽這麽眼熟?”

    不等他開口,寶兒已然對她輕輕彎腰施了禮:“我叫寶兒,從前沒見過夫人的,夫人長得可真好看。”

    她這可是發自內心的話,可人哪裏是什麽夫人,沈貴妃製止了身後要上前的宮女,隻是笑了:“你是寶兒啊,我倒是覺得你長得真好看,很是喜歡你呢!”

    寶兒對她笑笑,低頭從腰間拿出金匕首來。

    這麽多人,她倒是不怯場,向前一步,雙手捧了沈江沅的麵前去:“金匕首我找到了,現在還給你,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沈江沅當然不接:“不是都送你了嗎?為什麽不能要我的東西啊?”

    為什麽?

    寶兒在常遠山的身後看見了鳳棲,他對她輕輕搖著頭,她呆了一呆,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來。

    搖頭是什麽意思?

    不叫她說嗎?

    可她管不了那些,隻是脫口而出:“因為你姓沈。

    ”

    眾人接驚,唯獨顧蓮池在她身後看著她,揚起了臉,還彎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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