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滴順著穆清嘉的肩膀滑落腰間,他微微顫抖了一下,接著撫摸師弟的脊背。他迴憶起,師弟哭起來從來都是無聲的,也很少麵露表情。少時切磋時,師弟偶爾受了傷,就一邊掛著兩道瑩瑩淚水一邊對劍,劍風卻淩厲不減。每逢此時穆清嘉總免不了心軟,末了又被師弟埋怨為什麽要留手,為什麽切磋不專心。穆清嘉無奈地給他擦了淚,小少年才會一臉震驚地發現自己流淚的事實,深覺丟臉,氣惱地藏起來。“像個水做的人一樣。”穆清嘉那時總說。直到後來霍唯逐年長大,又服用了洗靈草,淚才漸漸幹涸。現在若是哭了,一定是心痛得狠了。穆清嘉深切地感受到,那顆與他相隔不到一尺的心髒,現在是痛苦的。良久之後,霍唯再開口時,嗓音裏帶了一絲鼻音。“讓你一個人承受了太多。”他沉道,“對不起。”“若非我心悅於你,又為何做這些事。”穆清嘉淺笑道,“若我心悅於你,又談何道歉。”他知道師弟聽不到這話,但也正是因為師弟聽不到,他才能如此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心情。言罷,他再次試圖脫離這個懷抱,這一次霍唯沒有阻止,鬆開了雙臂。穆清嘉看向霍唯。他略顯蒼白的臉龐上果然留有淚水,薄唇與眼眶是昳麗的豔紅。麵無表情,卻勝似千言萬語。見此,穆清嘉眉頭微蹙,伸手抹去濕漉的痕跡,又覺得擦不淨,便從胸口掏出一方巾帕,細細拭過每一縷濕意。兩人對望半晌,霍唯忽然鼻尖微動,看向他手中的那方巾帕。“你還留著。”他道。穆清嘉這才想起,這塊巾帕是阿唯係來給他遮眼睛的。後來他在黑砂中失去七情六欲,卻還是出於某種不可知的心理,將它從半空中撿了迴來,收在胸前衣襟裏。巾帕曾留有霍唯身上的桂香,香氣隨著時間逐漸消磨,逐漸熏上了穆清嘉身上的味道。兩種氣味在一方巾帕上交融,再難分彼此。“阿唯送予師兄的定情信物,怎能不留。”穆清嘉淺笑道,“送就送了,要我還給你,我也不還。”“別鬧,這種東西怎麽配得上……”霍唯有些懊惱,要搶迴來。穆清嘉玩心大起,將巾帕背在身後,道:“我付報酬還不行麽?”然後他又輕又快地在霍唯唇邊啄了一下,“用這個換,阿唯血賺!”登時他便滿意地看到,師弟的臉從蒼白變得紅潤起來。“你……”霍唯被他撩得心頭火起,簡直對自己的師兄無可奈何。要是放在雲中劍上,穆清嘉這麽撩撥,兩人早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但這一次霍唯卻什麽都沒做。隻見他附耳到穆清嘉耳邊,嚴厲地小聲訓斥道:“長輩還在,克製一點。想做什麽以後再說。”這話說的,好像平日裏師兄多急色一樣。穆清嘉又是疑惑又是無辜,雙目圓瞪。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迴頭一看,隻見小白狐仍是乖巧地蹲坐在地,像昭示自我存在一般搖了搖尾巴,青眸中露出一縷笑意。那句話雖然聲音小,但實際上整個空間裏所有人都能聽到。穆清嘉恍然大悟:師弟說那話就是為了捉弄他!他一陣困窘,也不好意思對狐仙解釋什麽,隻得甩開霍唯,對小白狐道:“事不宜遲,我們開始換魂罷。”他涼涼道,“等他身體大好,我揍他就不會有心理負擔了。”這話當然是背對著霍唯說的。“好。”狐仙答應得爽快,“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我現在就把你的元神移植到返魂木之上。”“不是本體麽?”穆清嘉訝然道。“我的建議是全部移魂到返魂木之上。”狐仙道,“返魂木堅不可摧,除了天罰以外,無人能傷到你,更能永生不死。”若是他人有這個機會,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返魂木。然而穆清嘉卻沒有為此而欣喜,隻是怔然看向自己的雙手。這具身體的打造傾盡了阿唯的心力,五感皆在,他住得久了,也早已習慣,比尋常身體還要舒適幾分。然而——穆清嘉又看向他自己的身體。男子平靜地沉睡著,如同他在母胎中孕育時一般無知無覺。那是一具留有傷痕,又脆弱不堪的血肉之軀;也是陪著阿唯一同長大,經曆過甘露與風雨的身軀。時光已經在他身上譜寫過很多篇章,未來的無限可能也蘊於其中。“我想迴去。”穆清嘉道。狐仙大為意外,道:“你應該能理解我不願把本體還給你的理由。失去了返魂木的天賦,你將完全暴露在危險之中。”事實確是如此,無論是姑媱之行還是魔界之行都兇險萬分,如果當初穆清嘉蘇醒時狐仙就把本體還給他,他可能已經重傷過幾個來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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