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嘉明白過來:“霍家。”霍唯點頭,道:“除了打破靈根的禁忌,讓水靈根與火靈根結合,我的祖上還觸犯了其他天道規則。”穆清嘉仔細聽著。霍唯頓了片刻,才道:“霍家的祖上,是一名單水靈根的人類女修,還有一名來自三途河川的蝶妖。”“蝶妖?三途河川?”穆清嘉大為驚訝。他知道師弟幼時尤愛精致漂亮的花草和服飾,乃是少年愛美的天性,隻當師弟青睞蝴蝶也是愛美天性的一種體現。他不由自主地向後傾身,仔細瞧了瞧師弟的後背,仿佛那片肩胛骨隨時會生出一對蝶翼般。霍唯嘴角抽搐,把他的頭扳正,道:“不會長出翅膀、觸角或者變成肉蟲子的,還請師兄放心。”穆清嘉有些遺憾地“啊”了一聲,順手捏了捏他的肩胛骨:“長出翅膀的話,想必會很美。”霍唯聞言,奇怪地瞟他一眼:“我以為你很討厭蟲類。”“的確如此,但師弟怎樣我都不會厭棄。”穆清嘉笑道。霍唯幹咳兩聲,別過臉,道:“自蝶妖那一代至今,霍家已傳有百代,再未有過與妖相結合的例子。如今血脈稀薄,即便你想看也……”他苦惱地眨了眨眼,仿佛真再思考如何才能變出一對翅膀,供穆清嘉賞玩一般。穆清嘉心中微癢,卻深知太唐突反而會適得其反,遂岔開話題,接著道:“咳咳,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來自蝶妖的血脈賦予了你燒傷仙魔的火焰?”“是。”霍唯應聲,麵上的薄紅逐漸消退。他掌心中升起一簇金焰,道:“三途河川的妖族與九州的妖族不同,本就是以魂魄為體,沒有肉|身,天生可傷仙魔。”“蝶妖在祖上死後,將自己的本體魂魄煉入劍中,傳與後人,便是霍家代代相傳的冥蝶劍。”他道,“而隻有成為冥蝶劍的主人,才能知悉這一段過往。”但知悉過往也並不意味著能擁有冥蝶的天賦。五十多年前霍家仍繁榮昌盛時,也隻有霍家兄長用出過一次冥蝶之火,因而才得到了佩戴冥蝶劍的權力。而霍唯作為水火雙靈根,本沒有如此純淨的冥蝶血脈。此番卻也在與棄魔廝殺的過程中,激發出冥蝶之力,一舉焚毀魔魂。穆清嘉點著下頜,思索著道:“除了姑媱城一迴,阿唯之前是否也有過一次……”“沒錯。這並非第一次使用。”霍唯麵對著熙攘的人群,道,“三途河川之底的生死樹,就是為我所傷。”三途河川,唯有死者魂魄才能前往的國度,有去無迴的深淵。霍唯去三途河川,隻可能為了一件事:從生死樹那裏帶迴穆清嘉的魂魄。穆清嘉停步,怔然呆看他半晌,道:“你瘋了。”其實他早有懷疑,他記得自己喪生於火海中,死無全屍,本該當場魂魄離體,即刻入三途河川,散於生死樹才對。而事實是,他的魂魄保存完好,又憑借返魂木得以重生。在這之間,有人替他打破了天道倫常,逆轉了生死輪迴。這個人就是霍唯。“我從來都是瘋子。”霍唯沒什麽感情道,“不然也不會修煉廢靈根。”“這不一樣。”穆清嘉呆滯道,“要進三途河川必須是死人。你殺了你自己,就為了找我?哪怕……”哪怕他不知道三途河川之下有什麽,不知道穆清嘉是否早已魂飛魄散,不知道從何處找到他,更不知道如何將他帶迴生界。隻為了一絲縹緲的可能性,便可將自己的生命全部交付。未曾想,霍唯竟迴過頭注視著他,愉悅地笑起來:“你那是什麽表情?”“你還笑?!”穆清嘉現在的心情難以概括,他既想狠命擁抱師弟,又想在他手心裏狠命抽幾道紅痕,好從頭教給他什麽叫□□惜生命。霍唯見他真氣得狠了,遂斂了笑,捏了捏那隻不安分、想著打人的木手。“我從未如此感激過我的血脈。”他專注道,“由此才能斬得了仙魔靈鬼,入得了三途河川,追得你的魂魄,斬得返魂木,再將你帶迴來。”彼時他乍聞噩耗,萬念俱灰,憶起冥蝶劍中關於死後世界的訊息,遂渾渾噩噩中化作一抹孤魂,欲以此追上穆清嘉的步伐。那段樹枝中棲息著的魂魄與他心靈相感,也是他拚盡全部魂魄之力,僅能帶迴來的物件。樹枝中來自師兄的感覺時隱時現,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失心瘋了,才會覺得穆清嘉就在其中。幸而,之後樂鹿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想,他才脫離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與此同時,穆清嘉以靈眸注視著霍唯,恍惚間迴到了火紅人影闖入三途河川的那日。“他”自開天辟地之始便在三途河川底安睡,直到那一日,入侵者突然襲擊了生死樹,以烈焰斬斷他的身體。在劇烈的痛苦中,“他”與母樹分離,被帶到現世。灼燒的刺痛永遠烙印在“他”體內,教給他何為疼痛,何為恐懼。穆清嘉緩緩抱緊雙臂。這便是他身體的記憶,返魂木的記憶。重生至今,他體感缺失,卻單單能感受到霍唯的火焰。這不僅是因為金焰是現世唯一能傷到返魂木的火焰,更因為,那疼痛早已被返魂木銘刻在身體裏。這個男人,霸道地斬斷了他與往生之間的聯係,將他帶迴這一輩子,留在身邊。“簡直蠻橫。”穆清嘉喃喃道。霍唯眼中閃過一道笑意,蠻橫地拽著他的手,繼續順著人流向前走去。但穆清嘉轉念又想,雖然他們經過了如此多曲折坎坷,至少目前結果是好的。師弟往返於三途河川而安然無恙,他自己也能彌補前生的遺憾,將未盡的情愫繼續書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