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唯接過來上下翻看,一無所獲。他熄滅明光符,然後指尖點起一粒金焰,從背麵緩緩湊近紙箋。黑暗中陡然現出一點焰光,在強光的照射下,隱藏在紙箋紋路中的一圈銅錢印記,格外清晰。“怎麽?”見霍唯久久不言,穆清嘉問道。“沒什麽。”霍唯淡淡道。穆清嘉深吸一口氣。從小到大,他最忍不了的就是師弟的這幅態度:明明心裏藏著一堆話,說出來卻刪減得隻剩三兩個字。但這種時候千萬不能硬來,硬來隻會讓對方更強。“好師弟。”穆清嘉蹭過去,把自己的臉懟到霍唯眼前,柔聲細語道,“不要藏著掖著麽,一來滿足滿足師兄的好奇心,二來——如果真遇到什麽意外,知道的多總比少要安全些。嗯?”他最後的鼻音微微勾起,溫溫軟軟,聽在霍唯耳中,就成了某種撒嬌。男人眼神微閃,一巴掌推開穆清嘉的臉,然後吐出兩個字:“樂鹿。”穆清嘉潛意識知道這是個人名,而且這人名還有些耳熟。“樂鹿?”“他是一個散修煉器師,以九龍錢為法器。”霍唯將那信箋遞還給穆清,“這上麵有他的標記。”穆清嘉想起傀儡背後的殘符,道:“他的標記是銅錢?”“是。”霍唯道。“你懷疑是他暗中與城主聯絡?”穆清嘉問。“是。”霍唯再次道。“奇怪。”穆清嘉盤膝坐在鋪蓋上,“這人到底是想暴露自己,還是不想呢——?”霍唯挑眉,示意他接著說下去。“傀儡身上的殘符表麵帶有銅錢形狀,裏麵卻換了三重風格。這信箋也是,特地沒留下任何靈氣痕跡,卻獨獨多出一個標誌。”穆清嘉沉思道,“簡直處處是破綻和矛盾。”霍唯道:“他性格乖張,行事不可理喻,毫無邏輯。做出這種事也不意外。”穆清嘉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你認識樂鹿?”“不熟。”霍唯臉色沉下去,開始惜字如金。見他不願多言,穆清嘉也不強逼,道:“好罷。不熟就不熟。”他沒想到的是,霍唯又開口道:“此人通曉傀儡術與附靈術,你能重生與他有關。”然後他凝視著穆清嘉,鄭重叮囑道:“但他同時覬覦著一副新身體。所以,務必小心。”穆清嘉猜測道:“所以宣宗丟失的返魂木,其實是樂鹿用附靈術裝作你的模樣去搶的?”“不。”霍唯果斷道,“他本人很弱,無法使用附靈術。”“這樣啊。”穆清嘉抿唇道,“那你說的樂鹿,有什麽形象上的特點?”霍唯迴憶一陣,總結道:“矮小。”穆清嘉哭笑不得,隻覺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不過讓臉盲的師弟給一個瞎子描述形貌,也的確沒什麽意義。“算了,這個暫且不提。”穆清嘉道,“那些信箋上都寫了什麽?”霍唯重新取迴那一疊書信,一邊迅速瀏覽一邊道:“各類符術和陣法,難易繁簡皆有。”他側過來仔細對比信箋的顏色變化,發現上層的信紙隻有邊緣泛黃,越往下則顏色越深,看起來有一些年月。“通信可能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年。”他補充道。穆清嘉問道:“除了那枚銅錢印記,還有其他表達身份的痕跡嗎?”“無。”霍唯道,“除了陣法與符文,沒有私人言談。”他目光一頓,又道:“這裏有一句。”“寫了什麽?”霍唯沉默半晌,緩聲念道:“‘深感君惦念亡妻、生死兩茫之苦,遂相助一二,願君與貴夫人早日重逢,再續舊緣。’”穆清嘉想到什麽,感慨道:“所以他的妻子,城主夫人也是複生之人。”“不可能。”霍唯斬釘截鐵道,“隻有返魂木才能完美附靈達到複生,而世上不可能有第三截返魂木。”穆清嘉猜道:“有可能是宣宗被盜走的那一截麽?”“宣宗修真大能不知凡幾,宗主步承弼位列玄機榜首位更是已有百年。”霍唯帶著某種嘲諷的意味,“他們不會允許返魂木用於一個凡間女子身上。”“也是。”穆清嘉迴想起黃昏時的祭悼舞,想起了城主夫人吸食魂魄的樣子,道:“可能是複生,但她的複生或許有某種缺陷,導致她必須頻繁獲取他人的魂魄才能維持生命。”他頓了一下,接著道:“瑤草也是她尋找種植的,估計在吸取魂魄中起到了什麽作用。”霍唯頷首道:“等天明。”看罷了書信,穆清嘉開始翻找第二槅抽屜。裏麵塞滿了鏡子項鏈手鐲一類的小型法器,還有一些屬於仙修的儲物靈玉。霍唯指尖一一掠過那些儲物靈玉,道:“無主之物。”這意味著,這些仙修的主人已經死去,而且很有可能就死在姑媱城城主手中。現在想來,對方在對付他們時如此托大,想必是因為之前已有不少仙修栽在他手中,才積累起這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