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麵前擺著一盅香噴噴油汪汪的獅子頭,但對麵溫和笑著的人讓她實在是吃不進去。

    這裏是天香樓,之前溫雲卿病入膏肓,曾和辛老大、相思一起來過這裏,今日相思卻覺得這是鴻門宴。

    溫雲卿給相思夾了一塊滑軟的五花肉,笑道:“這幾日趕路辛苦,你多吃些。”

    相思實在是有些餓了,受不住誘惑,端起那碗堆尖兒的瑩白米飯,正想吃,餘光卻瞥見溫雲卿微微含笑的眼,便想起上次惹他生氣時的事兒,這飯就吃不下去。

    擱下碗筷,相思往溫雲卿身邊湊了湊:“怎了啦呀?又生什麽氣?”

    “我沒生氣,吃飯罷。”說著,溫雲卿伸手緩緩摸了摸相思的頭,笑得越發溫柔。

    相思想了半晌,也沒想出自己哪裏惹他生氣了,苦著臉端起小碗兒吃了起來,吃兩口便抬頭看看溫雲卿,一副不放心的模樣。溫雲卿又給她夾了塊肉,道:“之前因為擔心你的事出岔子,我求了太後老佛爺,她老人家關照了禮部和宮裏,所以現在沒事了。”

    聽到自己的事情驚動了太後,相思就又有些吃不下去了:“怎麽還驚動太後娘娘啦?”

    溫雲卿沒迴答相思的問題,隻是微笑道:“她老人家之前也聽人提起過你的,這次便想見見,但若下詔傳你入宮,便有些興師動眾了,所以讓我來傳話。”

    “要見我呀?”相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疑惑,溫雲卿伸手將她的頭發理到耳後,隻道:“明早我去接你。”

    迴到院子,見楚氏在等她,相思便笑盈盈地上前抱住楚氏,道:“娘,我的事朝廷應不會追究了。”

    楚氏一愣,隨即臉色又沉了下來:“溫閣主告訴你的?”

    相思點頭,想起這一路上楚氏對溫雲卿總是客氣疏遠,便也有些納悶,問:“娘,你好像不喜歡溫閣主呀?”

    楚氏不像她四弟妹,若是看不上誰,張嘴便要罵的,楚氏不滿意溫雲卿,卻一個他的不好也說不出來,如今見相思問了,楚氏總算找到個開口的機會,她握住相思有些涼的小手兒,問:“溫閣主對你是不是有意思?”

    相思一愣:“娘……你說什麽呢?”

    “你告訴我實話。”楚氏頓了頓,臉色有些凝重:“你若是普通人家的閨女,這個歲數早應許了人家,是我和你爹做的錯事耽誤了你,但總歸現在都走上正軌了,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要給你尋個好人家,但溫閣主不

    是良配。”

    相思總不能說出“我喜歡溫閣主”之類的話,心裏悶悶的,隻得開口問:“娘,你覺得溫閣主不好?”

    “溫閣主的品性倒是沒話說,他隨溫老閣主,也有濟世救人的胸懷,但就是身子不好,如今雖然看著像是好了,但你想想,他從小就病著,底子肯定弱,能活個三四十歲便算長壽了,你若是嫁了他,日後肯定要守寡的。”

    相思咽了口唾沫:“娘,你想的太遠了些……”

    楚氏卻仿佛沒聽見相思說的話一般,繼續道:“而且忍冬閣在金川郡,你要是嫁過去,以後山長水遠,我們想見你一麵都難,你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沒人能給你撐腰,我和你爹隻你這一個女兒,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你遠嫁的。”

    聽了楚氏的話,相思頭有些疼,倒不是因為楚氏的反對,而是對於如何處理自己和溫雲卿的事,她也拿不定主意。

    見相思低頭不語,楚氏便怕自己話說得過了,便摸了摸相思的臉,道:“我和你爹都想讓你找個知根知底兒的,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總歸是深厚些。”

    相思悚然一驚:“娘,你不會是在打唐玉川的主意?”

    楚氏瞪了她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唐怎麽了?我覺得溫閣主還不如小唐呢!”

    低著頭,相思悶悶道:“娘說的對。”

    楚氏見相思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聲音便柔了幾分:“我說的不是小唐。”

    “那你說的是……”相思說到一半,臉色變得有些窘迫:“你是說大外甥?”

    “你小時候總這樣占人家便宜也就罷了,怎麽如今還這樣稱唿。”楚氏有些不悅。

    相思撓撓頭:“娘,兔子不吃窩邊草……”

    楚氏橫了她一眼:“你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如今都是大人了,怎麽就不能往這個上麵想?我是看著長亭長大的,那孩子從小就穩重懂事,從來你捉弄他,他都讓著你,日後成了親,他也肯定護你疼你的。”

    相思從來沒往這個上麵想過,聽楚氏這麽說,便覺一個頭兩個大:“可我不喜歡他呀!”

    “不喜歡?”楚氏一愣,隨即氣道:“什麽喜歡不喜歡,成親後自然就有感情了,他現在在太醫院也有正經的差事,即便以後不在太醫院了,迴雲州府也能自己開醫館,安穩可靠。”

    相思不知道怎麽和楚氏解釋,隻梗著脖子:“可是我不喜歡他,就

    不能嫁他呀!”

    她的話音一落,便聽得門外有什麽東西掉到地上了,娘倆都是一愣,楚氏大聲問:“誰在外麵?”

    靜默了一會兒,顧長亭的聲音傳了進來:“我來送紫蘇糕。”

    每年元月末的幾日,雲州府的風俗都要吃紫蘇糕的,這說法京城本沒有,但魏明蓧卻記得,親自做了些,讓顧長亭送來。

    楚氏麵色有些不自然,相思也有些訕訕,各取了一塊糕吃,顧長亭什麽也沒說,隻稍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因第二日要去宮裏見太後,相思早早便休息了,她怕楚氏擔心,又想著有溫雲卿同去不會有事,便沒告知楚氏。

    第二日一早,相思便穿戴整齊出了門,隻說是鋪裏有事,楚氏倒是沒懷疑。

    出了雀尾街,又行過兩條巷,相思便看見在等自己的馬車,她提著裙子便上了馬車,笑盈盈問:“閣主,等多久啦?”

    馬車裏閉目養神的男子睜開眼,見相思上麵穿著柿子紅撒金紋荔色滾邊襖,下著鳳紋織錦緞宮裙,頸上戴著赤金瓔珞圈,頭上插著支金鑲珠翠挑簪,俏得不得了,眼裏便不自禁盈了笑意:“很好看。”

    起初相思沒反應過來,等聽明白了,臉便紅成了海棠色,低頭看了看,苦著小臉兒問:“是不是有點太俗氣了?”

    溫雲卿便極認真地上下看了相思幾眼,見相思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便十分認真地搖了搖頭:“我以前覺得女子穿金戴銀確實有些庸俗,但今日見你穿,卻覺得好看極了,大概是我偏心得太厲害。”

    不多時,馬車到了宮門,一早便在那裏候著的宮人便引了二人進宮,溫雲卿有事要前到前殿去拜見皇上,便先讓相思去後宮裏,相思正要走,卻被溫雲卿叫住。

    隻見他快步走到相思麵前,從自己腕上褪下那隻銀鐲,然後套在了相思的腕上:“你戴著。”

    相思不知這是何意,時下卻不好問,跟著宮人去了太後宮裏。

    這雖是第二次進宮,卻是頭一次到後宮來,相思一路低頭看著自己的繡鞋,生怕多看了一眼花花草草犯了忌諱,不多時到了太後寢宮,跟著宮人進了正殿,相思餘光見主位上坐著個老婦人,想來就是太後,旁邊還坐著個稍稍豐腴的貴婦,應是溫雲卿之前說起過的長公主李甯,便行了個宮禮:“民女拜見太後娘娘,拜見長公主殿下。”

    這個宮禮是相思昨晚自學的,姿態不十分優雅,將將合格而已,看

    在太後眼裏,便覺得稚拙可愛,捂著嘴樂道:“哪裏來的小可人兒,怪不得雲卿那孩子牽腸掛肚的來求我保你。”

    李甯笑著對相思招招手,讓她在旁邊春凳上坐下,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半晌,也捂著嘴樂了起來:“雲卿好福氣,這小模樣長得真好!”

    相思笑得有些僵硬,她覺得眼前這情形怎麽……像醜媳婦見公婆?

    相思的懷疑並沒有持續很久,才吃了半盞茶,李甯便憋不住了,問:“你和雲卿是在韶州府認識的?”

    放下手中茶盞,相思微笑點點頭:“溫閣主去韶州府救疫,我去韶州府送藥。”

    “嘖嘖嘖!這就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嘛!”

    太後老佛爺笑眯眯地靠在軟枕上:“以前甯兒還說,不知道雲卿能找個什麽樣的娘子,才幾日功夫,便真找著娘子了。”

    相思臉上火辣辣的:“我……我和溫閣主沒什麽……”

    “沒什麽?”李甯笑著拉起相思的袖子,那隻銀鐲便露了出來:“他連小定情信物都給你戴上了,還沒什麽?你別看這鐲子樣式簡單,卻是他娘親手做的,隻能給將來的兒媳婦兒呢!”

    相思實在不知這其中的緣故,聞言大窘。

    見相思如此反應,太後老佛爺捂著嘴,樂不可支:“看這丫頭的樣子,怕是不知道這銀鐲的意義,說不定是雲卿哄她戴上的呢!”

    李甯也捂嘴兒樂個不行:“雲卿這孩子,還怕我們吃了他的小娘子不成!”

    相思覺得那銀鐲有些燙人,想褪下來,又怕當著二人的麵不合適,不褪下來,便相當於默認了她和溫雲卿有一腿。

    雖然他們真的有一腿,但這事兒擺在台麵上說,還是怪羞人的。

    見相思紅了臉,李甯便也不好再逗弄她,問了些雲州府的事,相思便專挑些有趣的事情說,且講話又風趣,逗得兩人笑個不停。

    正說到興起,溫雲卿便進了門來,太後老佛爺忙讓他在相思旁邊坐了,笑眯眯的像一隻老貓。

    “你皇舅的事兒說完了?”

    溫雲卿點點頭,不自覺地便伸手去理相思的頭發,相思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卻恍若未覺:“說完了。”

    清清楚楚把兩人之間的動作看在眼裏,太後老佛爺抿嘴笑問:“你們倆準備什麽時候成親?”

    相思慌張之下忙看向溫雲卿,溫雲卿卻摸了摸相思的頭,對太後老佛爺道

    :“看思兒的意思。”

    於是三個人都看向了相思小可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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