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叔叔,後天啟程,咱們迴金川郡去。”

    別說相思愣住,便是戚寒水也有些驚訝:“這麽急?”

    溫雲卿點點頭:“離家日久,該迴去了。”

    戚寒水想想也是,便沒再說話。

    相思有些懵,覺得事情發展的節奏有些快,微微張著嘴看著溫雲卿,一副“我聽到啥了”、“發生了什麽”之類的表情,溫雲卿轉身要走,腳步卻終是頓了頓,心中歎了一口氣,到底是轉頭笑著對相思道:“若日後你去了金川郡,我好好招待你。”

    但隻怕日後你去了金川郡,我已不在了。

    坐在迴府的馬車上,相思心底的疑惑愈盛。戚寒水和王中道都是當世醫術極高超的大夫,之前對溫雲卿病情的判斷定不會錯,一夜之間他的病忽然大好了,這其中肯定有古怪。

    但問題出在哪裏呢?

    一夜之間他的病忽然好轉了,又急著迴金川郡去……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可怕的想法劃過相思的腦海,她掀開車簾大喊道:“迴別院去!”

    那車夫隻以為她有急事,也麽多問,調轉馬頭便往迴跑,此時已入夜,街上並無行人,所以一路暢通無阻。

    相思跳下馬車,因這些日子常來,那門房也沒通報,徑直讓她進了院子。溫雲卿的屋子亮著燈,相思心急之下徑直推門入內,然後便傻在當場。

    屋裏有些水汽,男子才洗過澡,身上隻著月白裏衣,裏衣的帶子尚未係好,露出胸前一大片如玉的胸膛。他的表情亦有些遲滯,愣了片刻:“有事嗎?”

    若是往日,相思肯定要捂著眼睛逃走的,但此時心中的猜想太過駭人,竟毫不遲疑進了門,然後步步逼近,壓著聲音問:“你是不是偷吃碧幽草了?”

    溫雲卿一愣,許是才沐浴過的原因,他的眸子越發清潤,聽了這話,茫然搖搖頭:“沒吃啊。”

    相思再逼近一步,一雙眼睛跟要吃人一般:“你真的沒吃碧幽草?”

    此時她與溫雲卿之間的距離不足一臂,雖比他要矮上半頭,但卻有一股壓迫之感,溫雲卿一愣,接著心中略有些好笑,不退亦不進:“你怎麽這麽問?”

    “你好得實在太突然,這其中有貓膩!”

    溫雲卿心中歎息一聲,雙臂展開:“但我確實沒有吃什麽碧幽草,不信你可以搜。”

    相思一哽,哪裏能真的上手去搜,她瞪了溫雲卿一眼,向四周看了

    一圈,然後走向桌案旁,桌上放著一個盒子和幾本書,她正想伸手掀開其中一個盒子,溫雲卿的臉色卻極細微地變了變,然後忽然握住了相思的手腕。

    許是才沐浴過的緣故,他的手有些燥熱,相思嚇了一跳:“你……你幹什麽?”

    溫雲卿眼中滿是笑意:“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麽?”

    “我……我自然是在找證據。”

    “你雖是女扮男裝,到底是個姑娘家,這麽晚了獨自來找我,”溫雲卿嘴角扯了扯:“大抵是有些喜歡我的吧。”

    相思覺得,這肯定是報應,一張臉又紅又黑,甚是好看,及看見溫雲卿眼中那略有揶揄的笑意時,腦袋裏就像打了個響雷,想把手掙脫出來,哪知一時竟掙不過他:“你知道我是姑娘家,還握著我的手,你鬆……鬆開!”

    誰知溫雲卿不但沒鬆手,反而往前一步,將相思困在桌案與他的身體之前,雖除了手腕再無其他接觸的地方,卻莫名讓人覺得燥熱難忍。

    他低頭看著相思,眸光如水:“你心虛了。”

    此時相思一張臉已漲得通紅,微微後仰著身體與溫雲卿拉開距離,心中十分羞惱,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實在可氣可恨,張了張嘴,氣急道:“你……你不要臉!”

    溫雲卿麵無怒色,依舊淡淡笑著,隻是那雙眼仿佛看透人心:“你更心虛了。”

    “你更不要臉了!”相思急急推開了溫雲卿,低頭疾步出了門。

    夜風從半開的門吹進屋裏,溫雲卿看著門外夜色許久,眼中再無戲謔,亦無笑意。

    “你真的越來越不要臉了……”

    他打開相思方才要檢查的盒子,從瓷瓶裏倒出一顆碧綠色的藥丸,吞進腹中。

    趙府內院,房中,床上。

    臉紅如蝦子的相思抱著錦被,咬牙切齒:“不要臉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京都秋季是金黃色的,這日相思沒出門,顧長亭亦休沐在家,於是唐玉川也消極怠工,還未至中午,三人便在後院老樹下升起了炭爐,這邊相思處理了幾條魚,用鹽漬上,那邊顧長亭在廚房裏尋了些菇子鮮肉,唐玉川則是偷偷從外麵買了些梅子酒。

    魚肉被炭火烤得“滋滋”作響,散發出鮮香味道,菇子刷上油後,水分漸漸蒸發,顯出金黃顏色,梅子酒也煨得冒了熱氣。

    秋時天氣,樹眨眼便黃了,昨兒還帶著些綠意的老樹枝葉,今早竟全黃

    了,大風一吹,金黃的樹葉脫離這一輪迴依附的老枝,迴旋著,或落在屋簷瓦礫之上,或飄零不知何處。多數卻是徑直墜落,在樹下積了厚厚的黃葉。

    一片樹葉落在炭爐上,被烤著了,發出因過於幹燥而碎裂的清脆聲響。

    “京城的秋天原來這麽愜意!”唐玉川手中拿著一條考好的微焦脆魚,仰在略有些老舊的藤椅上,抖著腿感歎。

    雲州府的秋季他們三個都很熟悉,那裏的秋季隻是比夏季稍冷一些,樹葉從不會變黃,便是冬季,山野也是一片濃鬱的綠色。

    相思撕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裏,一邊嚼一邊極為舒服的歎息了一聲:“秋日宴,烤魚烤肉喝春酒!”

    春酒便是春時始釀,秋冬始熟之酒,如此時三人正飲的梅子酒。記得第一次喝酒也是秋季,他們三個加上相慶相蘭月試裏考了極好的名次,魏老太爺放他們一日假,他們便在山上別院裏偷喝了兩壇梅子酒,耍了半日瘋。

    隻沒想到,一別經年,許多人事輪轉,梅子酒到底還是梅子酒。

    顧長亭坐在炭爐旁邊,用一雙極長的竹筷翻著鐵條上的魚、菇子、肉片等物,然後刷油,撒鹽,稍等片刻再翻一麵,他抬頭看了看躺在對麵的兩人,略有些好笑:“你們像兩隻吃撐了的肥貓。”

    唐玉川晃了晃藤椅,張大嘴巴咬了一口魚肉,眯著眼睛:“顧大人你烤魚的手藝實在不錯,若是日後太醫院混不下去了,咱就開個烤魚的鋪子,指定也是能賺許多銀子的!”

    顧長亭沒理他這渾話,認真問道:“如今案子也結了,你們幾時迴雲州府去?”

    唐玉川搖搖手,轉頭看向相思:“我和相思一起,他什麽時候走,我就什麽時候走。”

    於是顧長亭也看向相思,隻見她不急不忙吃完了手裏的魚,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爐旁接過他手中的竹筷,安靜地烤起魚來。一條魚烤好了,便夾起來用油紙墊著遞給顧長亭,然後才開了口:“我想去一趟金川郡。”

    唐玉川正在與柔韌的魚肉作鬥爭,聽了這話眼睛瞪得滾圓,又兼他本生得偏機靈古怪一路,這一看便像是一隻貓叼著一條魚一般,十分逗趣兒。顧長亭拿著烤魚的手頓了頓,隨即極淺淡地笑了笑:“想去就去吧,你雖見過閣主,卻到底沒見過天下醫道之尊的忍冬閣究竟是什麽模樣,金川郡裏的忍冬閣,天下第一。”

    唐玉川一個挺身坐了起來,也走到爐邊小凳兒上坐下,問:“忍冬閣真的這般

    好?”

    顧長亭點點頭,用竹簽子從爐子上紮了個烤熟的菇子,沾了點醬油,吹了吹,放進嘴裏:“忍冬閣是天下醫道之尊,而一直讓忍冬閣處於這個位置的閣主,真的很厲害。”

    唐玉川用吃一條烤魚的時間思考了這件事,然後盯著相思筷子下麵那條即將要烤好的多汁肥魚,直到相思把那魚遞給他,他才開口:“那我也跟相思去金川郡,正好收些人參龍膽刺五加,這些藥材南方可沒有。”

    吃了兩口魚,他又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可是,這樣就又要與你分離了呀!”

    顧長亭眉眼彎彎:“但是咱們都長大了,千裏亦不是極遠的距離,你們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們,總歸是相見有時後會有期的。”

    相思亦抬眸,眼中笑意繁盛如春。

    “我說一進門就聞到香味了呢,原來你們在這裏偷吃!”趙銘手中拎著個小竹筐,笑著抱怨。

    唐玉川忙招招手:“我們一早就去找你,姑母說你出門了,要怪也隻怪你自己沒這口福!”

    趙銘走過來,把竹筐放在地上,也不用相讓便自夾了一條魚用油紙包住,然後大口吃起來:“一早上被他們差遣來差遣去,差遣完還不給飯吃,我現在餓死了!”

    吃了兩口魚,趙銘似是才想起那個竹筐,忙把竹筐遞給相思,道:“馬房的王老爹才迴了趟老家,帶了些海貨迴來,我看挺新鮮,正好咱們烤了解解饞!”

    相思接過那竹筐一看,見裏麵海蠣、貝子等帶殼的海貨四五種,心下一喜,忙揀了幾個放在鐵條上,不多時原本緊緊閉著的貝殼邊緣冒出許多水泡,然後仿佛約好了一般,這些貝殼齊齊張開口,露出肥美的嫩肉。

    “要是有梅子幹就好了,解膩去腥最好不過。”相思歎息一聲。

    顧長亭起身迴院,不多時,拿了個小布包過來,裏麵裝著許多梅子果幹兒,是雲州府某座山上某棵樹上獨有的味道,去年秋時相思托辛家貨運行帶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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