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你有個姑父在戶部做侍郎,就是遇上什麽難事也不妨的,隻叫你姑父替你去出頭!咱們有權有勢的怕個什麽!”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偏偏趙平治是個極認真嚴謹的,聽了這話,眉頭微微蹙在一起,沉吟半晌,道:“隻要是合乎法理之事,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但要是違背法紀,也要秉公處置的。”

    魏氏粉拳打了趙平治一下,佯裝惱怒,道:“你這個呆子!”

    晚些時候相思迴了自己的院子,找出之前讓唐玉川帶來的小箱子,把一摞賬本拿出來後,便看見箱底放置著的幾把刀,這套手術刀她送了戚寒水一套,之後自己又去打了一套以備不時之需。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雪亮冰涼的刀麵,既熟悉又陌生,但想起今日見到的情形,握住刀柄的手,不禁緊了幾分。

    第二日一早,導遊趙銘同誌便來叫幾人出門,因顧長亭今日要去太醫院報道,所以先出門了,隻剩相思、唐玉川和趙銘三人一起去尋鋪麵。找了一整天,尋到了三四個較為合適的鋪麵,相思想著要謹慎些,便都沒定下,隻等第二日讓魏興去看看再說。

    此時天已有些晚了,馬車路過街市,相思見路邊有賣魚的,便給車夫銀子讓去買了兩條,唐玉川有些納悶:“你饞魚了?”

    趙銘也不解:“相思哥,你要是想吃魚,和廚房說一聲就成,家裏廚房還養著幾條呢!”

    相思搖搖頭,隻眼冒綠光看著那兩條魚。

    三人迴府時,晚飯已做好了,自然沒有魚,吃罷飯,相思就火燒屁股一般拎著魚迴院子了,唐玉川有些好奇,便也跟在她屁股後麵。

    到了院裏,相思先打了一盆水放在院裏的小台上,又把魚拿出來,隨後進屋去取了那小刀出來,唐玉川咽了咽口水:“相思你要幹啥呀?”

    那魚被折騰了一路,此時早已魂歸離恨天,相思左手提起一條魚,放在小石台子上,雪亮的小刀在唐玉川眼前閃過,然後放在了魚肚上,她的手小而纖細,但是很穩,握住刀柄緩緩滑動,將密實緊致的魚肚一點點切開。

    而被刀切開的魚肉處,平整完好,並無一處太深傷了髒腑,也無一處太淺,沒能劃開肌理。然後小刀緩緩從魚尾、魚背、魚鰓處劃過,畫了一個閉環。相思的手輕輕揭起一邊,然後完整地將半麵魚身提了起來。

    雖一直看著相思的刀,但唐玉川還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相思你怎麽辦到的!你這簡直……簡直是太

    厲害了!”

    相思仔細檢查那半麵魚肉,見邊緣都還平整完好,隻是有一處她本想也割下來,卻沒成功,心中有些惱火,卻又很快平靜下來,用那薄薄的刀輕輕撥開裹著髒腑的薄膜,然後將內髒一個一個小心地解割下來,她的手一直很穩,那是握手術刀的手,卻已十餘年沒有握刀。

    很快這條魚被完完全全分割開來,斷處都很平整,內髒亦無破處,唐玉川出神地看著,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年,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吸引人?

    相思又抓起第二條魚,如法炮製,這一次速度更快,下刀更穩準,簡直行雲流水一般。

    唐玉川的嘴越發的合不上了:“相思……你……你這是在哪學的?”

    “醫學院。”相思嘟囔了一句,把魚肉收好準備一會兒給廚房送去,又清理了石台,然後才用皂角洗淨了手術刀。

    魚肉自然和人的肌肉完全不同,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沒有什麽可比性,但是她已經十幾年沒有動過手術刀,解剖魚可以讓她的手熟悉刀的角度和手的力度,找迴一些感覺。她不知溫雲卿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自己有沒有機會幫他做手術,甚至不知道手術成功的幾率有多大,但她想試試,說不定呢……

    按照她這些日子看到的情形,溫雲卿極有可能是肺主動脈疝,或者是肺動脈栓塞,也有可能是其他和動脈有關的疾病,但她沒有任何片子,做不出任何確定的診斷,一切都是在賭。

    即便在檢查手段先進的時候,也有許多開胸後發現和之前的診斷完全不符合的情況,醫學上從來沒有百分百的確定。

    既然是在賭,她就要放賭注,賭贏了溫雲卿能活,忍冬閣會感激她,若她賭輸了呢?

    那在別人眼中,她與殺人無異,這個世界可沒人懂“手術有風險”,她大概會被“哢嚓”掉的……相思一邊想著,一邊摸了摸自己纖細的小脖子,心肝兒亦有些顫抖。

    這台手術不好做呀……

    第二日一早,相思把那幾家鋪麵的情況與魏興老管家說明後,並未同去,而是套了馬車去了皇家別院。尋到戚寒水時,見他正蹲在牆根鼓弄著什麽,相思走近一看,隻見戚寒水左手拎著一隻雞大腿,右手握著手術刀,正在脫毛雞的肚子上劃。

    “您練刀呢?”

    戚寒水手一抖,劃偏了,轉頭有些不悅地看著相思,也不知是誰又惹了他不開心:“我不練,難道真有那一天你上去做手術不成?你

    也就是嘴上的能耐,真要動手時,隻怕就啥都不是了!”

    相思伸伸舌頭,心想,我怎麽說也是受了國家正規教育的,在醫學院裏真刀真槍幹過的,不像你,聽我說了幾句全憑自學,連野雞大學的文憑也沒有,反倒嘲笑起我來了。

    “溫閣主怎麽樣了?”

    戚寒水又低頭去對付那隻赤條條的小母雞,沉默半晌,道:“又吐了一迴血,王中道煎了迴陽止血湯灌了,總算止住了。”

    相思看向腳邊那個盆子裏,見裏麵裝滿了壽終正寢的小母雞,於是問道:“先生想什麽時候給閣主做手術?”

    戚寒水也練習了很長時間,手很穩,輕輕劃開雞皮雞肉,也未傷及內髒,聽了相思的問話,手中的刀微微一頓,偏了幾分:“我看雲卿也就是這幾日了,你今日若不來,我也要去找你,你前日說縫傷口的線,到底選什麽線好?你快些幫我準備出來,這幾日我便要動手了。”

    相思昨日不止殺了兩條魚,還做了另外兩件事,一是去尋了粗細事宜的絲線,頭發到底強度不夠太過冒險,絲線應是沒問題,再有就是切下病灶後,切口處的縫合,這裏縫合不能用無法吸收的絲線和頭發,眼下最合適的就是羊腸線,她也尋了個三代製羊腸線的婦人家定做,明日便能交貨。

    “線我已準備好了,若是順利,明日就能送過來。”相思說著把手中的包袱往戚寒水麵前一放:“咱們現在更重要的是製麻藥。”

    原本低頭與小母雞戰鬥的戚寒水聞言一愣,瞪著眼睛問相思:“你想出法子了?”

    相思有些猶疑地點了點頭:“並不一定能成,且試試再說。”

    “什麽法子?”

    相思撓了撓腦袋,搜腸刮肚想了半晌,遲疑道:“萃取?”

    “你想的法子你問我!”戚寒水胡子一吹,伸手去解那包袱,解開一看,見有許多百憂草,又有一個不小的封口瓶子,拿起來晃了晃,知裏麵裝的應該是油一樣的東西,奇怪道:“這是什麽東西?”

    相思伸手拿過那瓶子,擰開封口送到戚寒水鼻下,蒜頭鼻抽動了兩下,有些猶豫:“菜籽油?”

    “不是,是白茶油,質輕,味淡,性平,無毒,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適的基質了。”

    老頭的小眼睛眯了起來:“你這又是從哪裏看來的?”

    相思正要開口忽悠,戚寒水卻忽然伸手阻止了她:“罷罷罷!你肯定又要說些不著邊際的

    話,我也懶得聽了!”

    相思眨了眨眼,略有些委屈,覺得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戚寒水洗淨了手,與相思一起去小灶房鼓弄萃取大業。

    百憂草做麻藥,從藥效上來說本應沒有問題,問題在於用量,幹草要吃一斤半,熬湯得喝一大鍋,溫雲卿肯定是吃不了這麽多的,所以濃縮才是解決之法。

    但現在這個時節,已沒有了鮮的百憂草,不能榨汁濃縮,隻能從幹草浸液上想辦法。根據戚寒水所言,這百憂草溶出率極低,也就是說,藥草中的成分在水中難溶。既然水中難溶,且許多草藥中的有效成分易溶於油,相思便想用油將有效成分從水中萃取出來。

    所用的法子也極簡單,還是用水煎藥,等水的顏變成淺褐,才倒入白茶油,然後攪動藥鍋。起初並看不出特別來,水的顏也沒變,隻是浮在上麵那層一寸高的油麵漸漸變成了褐,然後深褐,最後竟變成了黑。

    “這這!這就是咱們要的東西嗎!”戚寒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那油麵,仿佛見了鬼一般。

    相思依舊不疾不徐地攪動著藥鍋,直到水的顏越來越淡,才停了火。她把那層茶油舀了出來,裝了滿滿一瓷盞,等油的溫度降下來,便倒入五個小瓷瓶裏。

    “這總要試試有沒有用,你倒進瓷瓶裏做什麽?”

    相思看著戚寒水已經伸到瓷盞旁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道:“咱們這次可用了五倍的百憂草,你別看隻這麽一小盞,藥效可烈著呢,總要平均成五份,不能多喝了。”

    “你給我一瓶,我試試效用。”

    相思把茶油均勻倒進五個瓶裏,然後封好,並沒有給戚寒水:“這隻是第一步,雖油裏有藥,但喝起來麻煩不說,藥性也極易揮發,做成蜜丸才成。”

    戚寒水一愣,皺眉看著相思:“你到底在哪看到這麽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相思尚未開言,他卻再次揮手打斷:“愛在哪兒看在哪兒看!我不想知道!”

    相思嘟囔:“男人心海底針哦……”

    後來,這五瓶藥油,三瓶被戚寒水拿去做了蜜丸,兩瓶被相思拿走,在不違背人道主義的前提下,去做了動物實驗……

    戚寒水拿到了藥油,也不客氣,揮手讓相思迴家,便迴屋去做蜜丸。相思慢吞吞地往院門走,走到門口時,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那緊閉的門,腳底像生了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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