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安插在官驛的暗樁,攔截了她寫給外公的信。


    為什麽?


    為什麽!


    許如涼麵無表情地閉上眼,指尖棋子翻飛。


    菲湘擔憂:“郡主……”


    “讓我靜一靜。”


    以前總有很多事情理不通順,因為缺少了關鍵點。


    她一直找不到這個關鍵的“點”,因為她從沒想到這個關鍵的點會是父王!


    想法一出,如洪水決堤,再也不受控製。


    前世諸多的異常現象,如雨後春筍般,生生不息地冒出來。逐條分析,許如涼驚出一身冷汗——父王應該早就已經想除掉外公!


    是了,是了,一切都合理了!


    娘親之死和毒婦脫不了幹係,可見當年娘親還在世,毒婦就已經在平陽王府。


    但無論如家或者許家,往上數三代甚至十代,和漆雕家族都沒有任何親友關係。也沒聽說毒婦曾是父王的小妾。


    那麽,當時毒婦以什麽身份呆在平陽王府?


    權且假定為普通客人吧。


    客人留住王府期間,王府當家主母意外過世,“蛛絲馬跡”指向客人下黑手。依照常理,主母娘家和夫家都應該為主母做主,徹查真相,嚴懲兇手。


    但事實卻是,時至今日,毒婦依然活得好好的。


    為什麽?


    之前她就困惑,娘親身邊又不是沒人,外公和父王都是娘親的人,為什麽不查辦毒婦?


    現在終於想通了,因為父王不是娘親這邊的!


    父王和毒婦一邊的。


    毒婦根本不是“普通客人”。


    至於外公,應該不止想嚴懲毒婦,其實還想嚴懲女婿。


    但他投鼠忌器——女婿始終是他外孫和外孫女的親生父親。他弄垮了女婿,心愛的外孫和外孫女就失去了父親。


    已經失去了娘親,如果連父親也聲名狼藉,他們兄妹又何以立足於世?


    有此顧忌,外公就算再多不甘,也隻能忍下愛女被害的氣,留下女婿和毒婦。隻將把柄握在手中,牽製女婿和毒婦,保護他愛女的兒女。


    而父王,落了把柄在嶽丈手中,隻能時時處處向嶽丈妥協做小。


    可是,以父王的驕傲,豈會甘心受製於人?


    殺心由此而起……


    難怪。


    難怪!


    印象中每每父王見外公,都透著一種謙卑退讓,甚至有些莫名地過分。


    如今想來,那不是對嶽丈的敬重,是隱忍!


    可笑外人不明真相,交口稱讚父王“二十四孝金龜婿”,不僅同意子女冠妻姓,每年讓子女不遠千裏離家去陪嶽丈,難能可貴是在發妻過世多年後,對嶽丈仍一如既往地極盡婿禮……


    隻有天知道前世,這位二十四孝金龜婿在嶽丈“病逝”後,竟不準她去奔喪——那時候哥剛剛“戰亡”,她已經是外公唯一的血親。


    而且自外公過世後,父王再不曾提起外公,甚至連祭拜也沒有。


    退一萬步講,如果說不準去奔喪是因為路途遙遠,顧念她安危;不提及、不祭拜是因為父王太忙沒時間,那麽現在呢?


    她隻是寄信而已,又不是人親自去。


    父王日理萬機,怎麽會有空在意她寄給外公的一封信?


    或許父王並不止針對她一個。


    暗樁早已存在。


    可見父王應該早就已經部署,監控的內容包括娘親留下的所有人和外公的日常聯係。


    而她寄信,屬於自投羅網。


    許如涼心情越發凝重。


    父王……外公……


    當初許凝說娘親、哥哥和外公之死都是毒婦手筆,她其實隻相信娘親之死是毒婦的手筆。


    毒婦再有能耐,不過內宅婦人,焉能插手軍隊?


    外公堂堂一等國公,豈是吃素的?


    但如果這一切都穿插著父王的手筆……


    冷汗涔涔透衣而出。


    許如涼猛然睜眼——似要用這雙眼睛,看透一切迷霧般。


    菲湘為她擦去額角汗珠,也不說話。


    過了許久,許如涼方才問道:“你對董峰了解多少?”


    前世她從沒注意過董峰,隻知道他是父王最得力的助手。


    可這次他卻故意放消息給依瑤,而且話裏話外都透露出提醒她小心謹慎的意思,實在令人費解。


    菲湘略略遲疑,道:“董長隨差點成為奴婢的二姐夫。”


    她二姐曾是如襄最貼身的侍女。


    許如涼稍感意外。


    但轉念想想,王妃的侍女配王爺的小廝並不少見,便釋然。


    又道:“他至今未娶,可是因為還念著你二姐?”


    “奴婢不確定。”


    菲湘分析董峰態度,多半冷漠,從沒表露過對她二姐的緬懷思念之意。


    “也許不是他沒表露,而是隱藏太深,我們沒機會發現。”許如涼迴想前世董峰一直獨身未娶,吩咐道:“以後你記得探探他的態度。”


    “那現在該做什麽?”


    “原來怎麽打算的,現在繼續做下去。”


    隻當不知道父王已經攔截了她的信,還沉溺在等待外公來接人的期待中。


    菲湘會意,還是擔心:“那封信……”


    “不打緊。”


    許如涼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當初不想暴露她自己,也怕引起外公不必要的擔心,所以她隻寫了八個字——思念成癡,早來接我。


    沒想到陰差陽錯又逃過一劫。


    就算父王截獲了信,能看出什麽?


    父王不來問她,她就隻當不知道信被父王攔截了。


    若是父王來問她,她一口咬定隻是思念外公,父王又能如何?


    更何況,如果父王當真敢問她,她倒要好好反問父王,為什麽截她的信!


    不過那都是後續。


    眼下信被截了,她得想別的法子聯絡外公……


    許如涼忽然有點慶幸之前沒責罰菲湘。


    “你不是托了喬二叔嗎?”


    喬二叔是乳母莊媽媽的丈夫,為了完成妻子落葉歸根的遺願,已經啟程扶靈迴韶陽。菲湘正是托他轉告如佑許如涼有異常。


    不過仔細想想,又不妥帖。


    等他們傳信給外公雖然穩妥,但他們帶著棺槨走得慢,時間上來不及。


    已經浪費了半個月,她得尋個更快的辦法。


    可是,還能有什麽辦法?


    她被困在這座牢籠裏,而且由於事先算漏了父王,已經喪失先機……


    許如涼深感無助。托起腮幫子,趴在窗台上,茫然眺望窗外。


    繁星初上,倦鳥餘飛。


    如果她也能像鴻雁一般,自由自在地飛……對啊,飛!


    鴻雁傳書做不到,飛鴿傳書總還能辦到。


    許如涼心情豁然明朗,急忙吩咐爾琴:“快去庫房找找看有沒有笛子,竹笛、玉笛、長笛、短笛,隻要是笛子,通通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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