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足血後,陸寧初靠在龍淵懷裏,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白霓雲自知留在這裏,放任自己擔憂不忍,隻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立刻去了別處調配血液。 龍淵給陸寧初渡了血後,貼著他的鼻尖低聲道:“我有些後悔了。” 陸寧初瞪他一眼,覺出自己虛弱威力不足,又抬手抵住龍淵的嘴唇:“不許。” “現在各人各事都安排下去了,不能退。” 龍淵無言,隻抱他更緊了一些。 千鶴齋查遍這幾月金城的人口出入情況,甚至往前多查了半年,都未找到可疑之人。從地穴挖掘入手,也跟見了鬼似的找不出蛛絲馬跡,那些被挖空的土壤就像憑空蒸發一般。 想要找出幕後黑手,隻能用激將之法。 拖得越久,死的人就越多,各方安排緊鑼密鼓地進行。陸清月得知陸寧初在做什麽之後,也終於放下心裏那點不屈,瞬息之間就迎來了自己的分神劫。 這劫渡得時機正好。 如今分神便是最高境界,分神劫自然是萬眾矚目,那藏於暗中的幕後黑手,想來也會擔憂自己會不會多了個強大的敵人。有陸清月的分神劫作為掩護,陸寧初等人的暗中行動也更方便了些。 陸清月這劫一渡便渡了七日。其實渡劫本就不是易事,像陸寧初那般把天雷當成自己的法術似的亂扔,並且很快就能渡完劫的,才是驚世駭俗的異端。 不過,陸清月這劫渡得也有些慢了。 旁人隻道是劍修多出來的劍道雷影響,但陸寧初知道,這是陸清月在有意拖延。據無極劍宗記載,就算是有劍道雷的劍修,也是三天之內就能渡完分神劫,出了三日,不是成功就是失敗。 陸寧初能化天雷為己用,自然明白如何才能拖延天雷。陸清月隻能是以身受雷,又久久不散其威,才能延長天雷存在的時間。 以身受雷是極痛之事,更別說陸清月受的還是威力可怖的分神雷劫。但陸寧初也知道,這是陸清月有意給他的時機,再是擔憂,他也隻能咬牙不去細想,盡心去做該做的事。 七日之後,陸清月渡劫成功他才終於放下心來。 與此同時,他們的部署也終於完成。第119章 轉機 竟是故人來。 整整渡了七日的分神劫, 確實使世人盡數矚目於陸清月。 離恨天在脫離太上天宮後的三十年間,從依傍太上天宮之名才能為旁人尊重幾分,到能與各大宗門分庭抗禮, 已讓世人親眼見證, 萬年前劍修跨越境界的強大並非虛言。 如今陸清月渡劫成功, 戰力不可估量, 劍修崛起之勢亦是無人再能阻擋。 世人紛紛感慨, 直歎世事無常, 命運莫測之際,忽有驚雷四處炸響。 陸寧初等人以金城為中心, 齊齊搗毀十個屍鬼巢穴, 同時散播消息,言明屍蟲、屍鬼之事。 屍蟲控人赴死,萬千屍骨蓄養強大屍鬼, 且遍布各地,波及極廣,實在是駭人聽聞。其後又聞此事是陸寧初和龍淵發現, 各處炸響乃是他們毀蟲滅屍, 自是有人不信,隻覺這是陰謀。 不過, 屍蟲、屍鬼之事若是屬實,包括修真者們在內的天下眾生, 都恐有滅頂之災。事關重大, 大多數人還是抱著“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連忙明裏暗裏地探聽消息,試圖確認此事。 千鶴齋早有準備, 留了屍蟲和元嬰修為的屍鬼,並光明正大地公開展出,以應眾人親眼所見之需。且此事先前不露聲色,是因無人想到,眼下有千鶴齋的消息在前,驗證起來並不困難。 確認一切屬實之後,眾人立刻應下千鶴齋之請,匆匆趕往各地屍鬼巢穴所在,協力搗毀。 隻是,即便是如此關頭,仍然有人搬弄是非。 有流言道,此事是陸寧初和龍淵自導自演,意圖洗刷叛徒和魔尊之名,畢竟那蓄養屍鬼的血池與浮屠血海實在相像。 還有不信千鶴齋的“解藥”,試圖自行驅蟲,結果驚擾屍蟲,害死弟子者大吵大鬧,直言陸寧初隻肯分發“解藥”,不肯說出配方,就是為了借此收買人心。 雖然眾人忙於搗毀屍鬼巢穴,暫時無暇他顧,但流言背後有人推波助瀾,眾人也確實不解千鶴齋為何不幹脆拿出“解藥”配方,難免漸漸浮躁。 陸寧初剛放完血,白著臉靠在龍淵懷裏,對水鏡裏的千鶴君問道:“找出流言背後的推手了嗎?” “是幾個唯太上天宮馬首是瞻的宗門,當初離恨天脫離太上天宮後,也是他們一直找離恨天和千鶴齋的麻煩。”千鶴君皺著眉頭,顯然有些煩躁,“他們是慣常用來唱白臉的角色,辦事並不需要太上天宮指使。” 不需要指使,那便能說他們的行動是自作主張,與太上天宮並無關係。 “赤陽天呢?” “赤陽天也沒什麽異常,派了人來幫忙搗毀屍巢,而且人數不多不少,是一貫以來既要名聲又不肯吃虧的作風。” 陸寧初搭在龍淵手背上的手指敲了敲:“勞煩千鶴君的人繼續查了。” 一切如常,可能確實沒有問題,也可能是有意保持。 傳出去的消息隻道屍蟲、屍鬼是在金城發現,但赤陽天不可能不知曉自家折了六個弟子。如果洛安城之事是杜雲等人受了赤陽天之命行事,那赤陽天必然能猜到,那六人之死怕是跟他和龍淵脫不開幹係。 跟屍蟲、屍鬼的事有了牽扯之後,不管是消極還是積極地參與搗毀屍巢,都會引來更大的懷疑,唯有一切如常才是良策。 千鶴君看了一眼他慘白的臉:“劍君保重。” 陸寧初微微頷首,待眼前的水鏡消失,便側頭窩進龍淵頸側:“我睡一會。” 這段時日,他既要放血製藥,又要四處奔波搗毀屍巢,確保自己時刻站在風口浪尖上,好讓幕後黑手一想起尋仇就想到他。再好的身體都禁不住這樣折騰,就算早已不需睡眠,他也難免泛起倦意。 龍淵知道他累,沒有多說,隻緊了緊攬著他的臂彎:“睡吧。” 睡了一覺,恢複些許元氣後,陸寧初又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 他有了新的計劃,但龍淵不太讚同。 不管赤陽天跟幕後黑手到底有沒有關係,那些意指解藥配方的流言背後肯定有幕後黑手推動。這段時間下來,他們已經摸透,對方鋪了這麽大攤子卻沒做別的防備,所有的遮掩全都依賴屍蟲對人的控製,這說明對方對屍蟲極為自信,不覺有人能夠驅蟲。 事實上,若不是屍蟲對陸寧初莫名其妙的懼怕,他們確實拿屍蟲毫無辦法。 畢竟受到驚擾屍蟲就會放毒,而且不管是死是活,這小小的蟲豸都能把人弄死,完全就是碰不得摸不得。 他們拿出驅蟲的“解藥”,對方必然會十分驚訝,並且極為在意他們的“解藥”究竟是如何配出。 搗毀了近百個屍巢,卻仍然不見此人現身,恐怕對方是想弄清“解藥”的配方,摸透他們的底細後再考慮是否出手。 目前分發出去的“解藥”,都加了本身擁有血的氣味和味道的草藥作為掩蓋,因為每份“解藥”裏血液的分量不多,倒也暫時混淆了過去。但這世間不缺能人異士,“解藥”的真相遲早會被發現。 若待敵人自己發現真相,他們便會落入被動,而且他們不知道對方是否會因此發現陸寧初克製屍蟲、屍鬼的能力。麵對深淺未知的敵人,這是一張極為重要的底牌,絕不能輕易失去。 “這不都一樣!就算我現在不說,對方也早晚都會發現的啊,到時候被動的可就是我們了!” 陸寧初的新計劃是說出“解藥”的真相,主動引敵人出來。但龍淵顧慮著出現其他人倒逼陸寧初的局麵,自然沒那麽容易答應。 而且。 龍淵看著跨在自己身上開始胡攪蠻纏的人,伸手捧住了他的臉。 陸寧初疑惑出聲:“嗯?” “我不同意。” 還以為他終於鬆口的人又把臉垮了下來:“你怎麽不講唔……” 龍淵短暫地親了親他:“你總是這樣。” 總是以身作餌,總是以身犯險。 “可是我也沒出事啊。”陸寧初嘟囔一聲,然後討好道,“而且這不是有你在嘛,要是真出了什麽岔子,你就帶著我跑唄。” 龍淵沉默地看著他。 其實他心裏都明白,以陸寧初的優秀,陸寧初的性格,注定了要在危險中成長。畢竟他自己就是經曆了無數的搏殺,才有了如今的威名與安寧。 可是知道是一迴事,麵對又是一迴事。 他知道自己不該成為捆縛陸寧初手腳的障礙,可每次知曉他要去冒險、要遇到危險時,他還是會忍不住生出妄念,想要把人鎖在安全的地方。 “龍淵……”陸寧初蹭他蹭得更加膩人,“你都知道的,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再說了,我本來就是誘餌,現在說出“解藥”的真相,不過是再給我這個誘餌刷了一層香料罷了,能有多大區別?” “而且就算現在沒有說‘解藥’就是我的血,不也一群人盯著我,想要謀害我嗎?繼續拖下去就意味著我要放更多的血,你不是舍不得我放血嗎,怎麽現在不心疼了?” 見他還是不為所動,陸寧初臉上的委屈之色更重,咬了下他的下唇,:“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是不是不愛我……!” 龍淵驀地捏住他的嘴:“不許胡言亂語。” 陸寧初張不了嘴,但眼睛也能說話 那你到底愛不愛我? 龍淵:“……” 龍淵知道他為了達成目的時能有多纏人,而且繼續拖下去,拖到敵人摸透他們底細,儼然會減少他們的勝算,讓情況變得更糟。 他歎了口氣:“我再考慮考慮。” 陸寧初立刻挑起眉梢,聲音高了兩度:“這還要考慮” 龍淵擰了下他的鼻子:“愛你。” “考慮的是你的‘新計劃’。” “哼。”他沒有直接答應,陸寧初仍然有些不滿,但他也知道見好就收,隻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甘心,“那你考慮得快點,時間不等人。” “嗯。” 不過,還未等到龍淵考慮完,倒有新的轉機自己找上了門。 陸寧初得了“考慮”的迴答,便拉著龍淵出門炸屍巢。 “解藥”之事不能外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取血調配之事仍由白霓雲領頭負責,而陸寧初炸完屍巢之後,也仍然需要迴到金城。 迴來之後,陸寧初正打算歇歇,卻聽人來報,有人找上門來想要見他一麵。 未免幕後黑手想要動手時找不到人,陸寧初和龍淵的行蹤一直都由千鶴齋實時播報,有人找上門來並不稀奇。 陸寧初問道:“是什麽人?” 千鶴齋的人搖了搖頭:“對方隱瞞了身份,不肯說。” “他有什麽事?” “隻說是很重要的事。” “我師姐瞧過他沒有?” “他穿了一身鬥篷,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而且不理白前輩,說是隻跟劍君談。” 陸寧初頓時沒了興趣,這段時間來找他的人不少,他可沒工夫一個個地陪人玩猜謎遊戲。 他準備迴屋休息,千鶴齋的人猶豫了一下,又追上來道:“那人說他隻信任劍君,還幾次三番地求我們一定要讓劍君見他一麵。” 陸寧初看他,他停了一下,見陸寧初沒有不耐煩的意思,就繼續道:“我看那人好像真的有重要的事,今日劍君剛走沒多久後他就來了,眼下已經等了大半天了,不像是來沒事找事的……” 雖然說了,但還是越說越小聲,人是他接待並且盯著的,那人求他時的態度太過懇切,他承認自己有些心軟。 陸寧初審視他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