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裏頭的便是顧明璃。 小公主當然不可能乖乖被他綁走,和顧明璃同住的魔修也不至於毫無警惕性,但是他有葉雨辰給的迷香。 有龍淵掩護,離開夜照軍營亦很順利。不過,若要橫穿戰場迴到金城,那恐怕有點麻煩。先前他追麵具人而去時,魔道監視金城的斥候有些來不及反應,但這會他們已有了警惕,見得有人從自家營地偷了什麽東西,不可能無動於衷。 陸寧初摘去臉上麵具,留下蒙麵黑布不管是假身份還是真身份,都是能不暴露就不暴露最好,稍作調整便自林中急衝而出。 魔道站崗放哨的斥候再度射出火矢,奈何陸寧初身法精妙,難中其一。 眼見陸寧初越逃越遠,有人問道:“副將大人,可要追擊?” 於此守夜的副將向後方軍營張望幾眼,擺擺手道:“不必,營中沒有動靜,想必被偷走的不是什麽重要東西。正道此番作為,八成是詐。” 陸寧初迴至金城城下,先前為麵具人傷到的地方已然恢複,後來的火矢也隻燎去些許衣服,全然沒什麽大礙。於他來說,真正辛苦地是避免顧明璃出了什麽意外。萬一顧明璃醒了或是死了,那才是大事不妙。 肅王竟然親自於城樓待他歸來,這倒是令陸寧初有些意外。不過這樣也好,方便了他交待顧明璃的來曆。 他毫不憐惜地把顧明璃往地上一扔也不知葉雨辰從哪弄來的迷藥,藥勁十足,這麽一摔都沒給顧明璃摔醒。又打開麻袋露出顧明璃的腦袋,揭下她臉上的麵具後,介紹道:“肅王殿下,我聽說她是魔主之女顧明璃,頗受魔主寵愛,想著或許可以用她要挾魔道退兵,便順道把人擄來了。” 因陸寧初話中有不確定之意,肅王並未立刻對顧明璃上心,隻先問道:“陸小仙長,方才那闖入府中的刺客如何了?” 這下陸寧初倒是懂了肅王來此的理由,自家王府被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他哪能不上心。 不過陸寧初也沒有安慰他的法子,隻能實話實說道:“陸某不才,追至夜照軍營後不敢妄動,便被此人逃了。” 麵具人在城樓殺人時,已有人看得他臉上麵具,陸寧初不說,自然是不知此人身份。 肅王顯出些許焦灼,這才在意起顧明璃,又問陸寧初:“陸小仙長,此人當真是魔主之女?” 陸寧初沒法說確定就是,不然他沒法解釋,他為什麽會認識顧明璃,又或者他為什麽追不到麵具人,卻能抓來魔族公主。 他隻能道:“此人掩藏真容,旁人並不敬畏於她,我無意中聽她自稱,想著不能白來夜照軍營一場,便把人擄來了。至於究竟是不是,還請肅王殿下審問一番。” 有刺客可無聲潛進府中行兇,肅王自然不安,對停戰也更多了幾分渴望,當即喚人將顧明璃抬去審訊室。 陸寧初應得肅王邀請,與他同去審訊室。 顧明璃被置於審訊室中刑椅,兩盆冷水潑下終於幽幽醒轉。 肅王還待她清醒再作審問,不料她見得正道眾人,便忽地瞪大眼睛,尖叫道:“我是魔主之女顧明璃!你們要是敢動我,我爹絕不會放過你們!” 肅王:“……” 陸寧初見得肅王看來,不由攤了攤手。 小公主還真是蠢得一如既往。第43章 烏龍 天命已改。 顧明璃的一再強調下,金城的將領們就算仍然有些懷疑, 僅憑這麽個看著就不靠譜的姑娘就能讓魔道停戰求和, 但也無可避免地產生了試一試的念頭。 正魔兩道雖能互相製衡,但優勢卻是各有不同。 正道勝在高階修士多, 譬如如今魔道僅有兩個分神期, 正道卻有三個半。這半個之數, 是因離恨天劍主陸清月,雖是出竅,但亦可與分神一戰。 而魔道則是勝在低階修士數量眾多。正道追求順天而為,以身合道,非骨悟性者極佳者,入道艱難, 修行亦很緩慢。但魔道卻不如此,魔道講究逆天而為,以身化道,行事不拘綱常倫理, 隨心所欲,哪怕是毫無根骨之人, 都可通過殺人、血祭等惡法入道, 甚至奪他人修為機緣以成就己身。 雖這等惡法造就的修士,修行越往上時便會越困難,導致魔道的高階修士不如正道多,但魔道低階修士總是數倍於正道,亦能使得正道高階修士投鼠忌器。 他們不懼魔道高階修士, 但若是魔道高階修士故意拖住他們,又令魔道低階修士大肆進犯,那麽正道的低階修士和凡人必然遭殃,就算最後正道得勝,也是落得個人丁凋零,與魔道兩敗俱傷的下場。 故,對正道而言,如今這般以低階修士為主力的仗,能不打就不打。畢竟,魔道耗得起,正道耗不起。 議和一事,自有肅王推動,陸寧初早在顧明璃自報家門後,便迴了王府。而龍淵,早在他進城門時,就悄然離開,不知藏去了哪處。 葉雨辰已從床底出來,正和白霓雲一塊等他。 麵具人果然用了迷藥,除了他們四個掛著晨晝花錦囊的,客院中的人都陷入了昏睡,葉雨辰的人偶吵了半天都沒見把他們吵起來。秦歌這會正帶著別處趕來的人,一一查看其他人的安危,並把人喚醒。 白霓雲見得陸寧初平安歸來,自是露出放鬆之色,而葉雨辰抬頭喚了一聲,便又愁眉苦臉起來。 自打進門,葉雨辰就是一臉苦瓜相,絲毫不見逃過死劫喜悅慶幸之色,陸寧初挑挑眉,問道:“師兄,你這不是沒事,發什麽愁呢?” 葉雨辰哀怨地看他一眼,道:“我都不知道以後該睡哪了。” 陸寧初“噗嗤”笑了一聲,坐到葉雨辰對麵問他:“葉師兄,難不成你平日都睡在床底?” 白霓雲也顯出笑意來,指指床底,對陸寧初道:“他那床下褥子鋪蓋一應俱全,甚至還放了兩盤點心呢。” 葉雨辰幽幽道:“……你們別笑我。” “怎麽會。”陸寧初正色些許,認真道,“這次遇襲沒出什麽大事,可全多虧了師兄。倒是我辜負了師兄,沒能將此人抓獲。” 葉雨辰聞言頓時亮了亮眼睛,而後又靦腆道:“我也沒做什麽,就是怕死而已……小師弟你不必自責,我都看得出來那人修為不淺,你平安迴來便好!” 話到後來,他的眼中又顯誠摯的關切。 白霓雲卻是嫌棄道:“你若當真這麽怕死,好好修煉才是正道。” 陸寧初聽得葉雨辰支支吾吾,道此次人偶受損需要修理,旁的物件也需添補,儼然不欲將靈石用於修煉,便道:“師兄的損失不如由我來補吧。” 不說旁物,那人偶能蒙蔽麵具人,就定然不是普通的人偶,其造價恐怕並不便宜。再思及葉雨辰身上雜物頗多,連晨晝花粉都能有那麽多,恐怕他一直都拮據得很。 此次遇襲因他而起,又因葉雨辰平安度過,他自然不能讓葉雨辰吃虧。 葉雨辰瞪大眼睛,明明期待,卻又搖頭:“這、這不好吧,我哪好意思用小師弟的靈石……” 陸寧初正想說自己剛去過織夢靈境,身上靈石多有結餘,忽見白霓雲看他一眼,起身喚他:“小師弟,你隨我來。” 人偶仍躺在床上,白霓雲將陸寧初引至床前,讓他看人偶胸前的傷口。 貫入心口的劍傷周圍,凝著一層薄薄的寒霜。 白霓雲道:“小師弟,刺客故作這般傷口,恐怕是為了陷害於你。” 五行之上的水上寒靈根極其罕見,附有寒霜的傷口自然也不常見。 陸寧初不曾想白霓雲竟能立刻說中真相,不由微微愣怔,又見白霓雲忽然對他使了眼色,他才迴神道:“如此說來,刺客是因我而來,那我就更該為師兄的損失負責了。” 葉雨辰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但窮也是真窮,甚至因為窮久了還有些財迷。在陸寧初和白霓雲的一唱一和下,他終是答應了下來。 築基不比金丹,不是想不睡就能不睡,葉雨辰折騰了大半宿又覺得困,得了守夜的保證後,又鑽迴床底睡了。 陸寧初和白霓雲不欲吵到他,去了屋外。 一至外頭,白霓雲便取出一隻錦囊要交於陸寧初。 陸寧初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補給葉雨辰的靈石,但他不能收。 “師姐,不是說了師兄的損失我來補嗎?” 白霓雲淺笑道:“你到底是小師弟,哪能真讓你給師兄出靈石。之前配合你,是怕沒有理由他不收,照顧他這種事,還是交給師姐來。” “師姐。”陸寧初顯出些許無奈,“你也看出來了,刺客是因我而來,那我為葉師兄的損失負責也是應該的。” 但白霓雲仍是堅持。 陸寧初隻能接過錦囊,取了其中一半靈石又還迴去:“師姐不如這樣,我們一人出一半,你要是真一點都讓我不出,我恐怕會良心難安。” 白霓雲亦見得他眼中堅定,微微一怔,便是收迴錦囊,無奈道:“你啊……” 歎完之後,她又嚴肅神情,道:“既然沒能抓到那刺客,又不知對方身份,我會請你秦師兄把有人想要陷害你的消息傳出去,免得以後又生意外說不清楚。日後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知道嗎?” 天邊已有亮色,屬於晨曦的金色越過城牆,溫柔又璀璨地落至白霓雲麵上,將她淺色的瞳孔映得猶如琥珀。 這是還鮮活著,會關心他,保護他的師姐。 這一世,她沒有再變成冰冷的屍體了。 岩上城時,他還覺得無法改變的命運,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奇跡般地改變了。 “寧初?發什麽呆呢?”見得陸寧初發怔,白霓雲不由出聲喚他。 陸寧初恍然迴神,粲然笑道:“沒什麽,隻是覺得有師姐師兄真好。” 白霓雲似是覺得肉麻,睨他一眼,嗔道:“什麽話,說的好像你之前沒有似的。我跟你說的事你記住了嗎?” 陸寧初笑容乖巧:“記住了,我以後一定小心。” “霓雲,寧初。”忽有喊聲響起,是秦歌向二人走了過來。 白霓雲先一步迎上他,搭住他的手臂問道:“你忙完了?其他人情況如何?” 秦歌對她笑了笑,才道:“其他人都隻是中了迷藥,沒什麽大礙,已經都替他們把迷藥解了。不過……” 他看向右側那間房門緊閉的房間。 “有龍君的狀況還未看過,他的房間設有結界,我們進不去,叫門也沒有反應。” 有龍君情況不明,白霓雲自然生出擔憂,甚至懷疑結界是刺客行兇後留下。 陸寧初卻是眼神一動,心中生出些許懷疑來。 這有龍君好端端地設什麽結界?莫不是夜間不在房內,才如此為之,避免旁人發現? 雖然將堅持救災百年的濟世聖君和麵具人聯係在一起有些過分,但思及上迴岩上城時有龍君亦在,兩次巧合,陸寧初更覺懷疑。 自葉雨辰那鬧出動靜後,客院周圍便有人把手,這便意味著有龍君昨晚若是當真不在房內,現在開門便能看到一張空床,抓個現行。 陸寧初知道,如果是誤會,對有龍君便是十二萬分的冒犯,但麵具人對他而言實在過於重要,有任何可疑的線索他都不想放過。 他立即對秦歌道:“秦師兄,不如讓我試試能否破開結界,以觀有龍君是否平安?” 秦歌等人對他和有龍君的誤會還在,隻以為他是心急有龍君的安危,自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有龍君的結界,能擋住其他人,卻擋不住已突破過分神期的陸寧初。輕雪裹挾寒氣以及劍意,不過三劍便破開了結界。 陸寧初匆匆入內,卻見有龍君安然躺於床上。 破門而入的動靜都沒能驚擾了有龍君,顯然是中了迷藥。秦歌將解藥放置他的鼻端片刻,他才悠悠醒來。 秦歌正欲說話,卻見陸寧初越過他去,直直觸向有龍君臉上。 有龍君不是真暈,見得陸寧初這模樣,便知他在懷疑什麽。他臉上確有麵具,但其下卻是龍淵魔尊的臉,要是真被陸寧初揭下麵具,那恐怕是要炸鍋。 故,在陸寧初將要碰到他時,他忽地主動貼上陸寧初的掌心,裝作尚未睡醒的模樣道:“陸小友?” 陸寧初一怔,這才從“雖然昨晚看到的那般容貌掛不住麵具,但或許是這人用了什麽別的手段,又或許是昨晚看到也是假麵”的疑神疑鬼中迴過神來。 “咳。”背後傳來一聲輕咳,他出手時,秦歌已然退走,此時又道,“寧初你和有龍君慢聊,我和霓雲就先出去了。” 陸寧初看去,之間秦歌和白霓雲一臉“吾家兒郎初長成”的慈父慈母狀,儼然是把他的懷疑當成了關切。 這誤會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