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古怪,但還是有些生氣,當即反駁道:“上陣殺敵,自然不必對敵人仁慈!” 陸寧初再次突進,有龍君亦跟隨於他。 他並非是要陸寧初放過敵人,而是陸寧初殺人時眼中隱有興奮,像極了那些嗜殺成性的魔修。 有陸寧初衝鋒在前,諸位修士爭相配合,很快連斬七名魔修。肅王顧念白霓雲,將他們派至的是魔修較疏之地,如此殺敵速度,按理來說壓力當很快減輕。 但,真實情況卻是截然相反。 周邊魔修,見得陸寧初一行,竟是爭相趕來,使得他們壓力倍增。 而其中原因,陸寧初稍稍一想,便知為何。 這些魔修如此悍不畏死,蓋因他的腦袋分外值錢。 連正道都有人忌憚於他,魔道隻怕日思夜想,都想趕緊掐死他這個正道天才。 陸寧初是不懼如此,哪怕殺光圍攻而來的魔修,於他而言都不是什麽難事。 但旁人卻撐不住。 快速連斬七人,看似風光,可消耗也是頗大,與陸寧初同行的修士們,已然有些靈力不足。 陸寧初做出疲態,趁圍攏此處的魔修還不太多,令得眾人趕緊撤退。 眾人已為陸寧初的兇悍征服,當即聽從於他。 迴至城中,陸寧初隨白霓雲尋得肅王,卻見肅王與各位將領皆是肅容。 陸寧初等人可謂大捷,但總體戰局卻不容樂觀。 先前毒障、突襲,已令城中戰力折損不少。如今魔修人多勢眾,又一改以往一盤散沙之狀,行退有度,使得己方隻能勉強防守,卻無從反擊。 若想破得此局,或再請支援,待援兵到來。但正道求援之時,魔道亦可調兵,與正道相比,魔道的低階修士可多得多。此法不通。 又或亂其布陣,方有勝機。但無法反擊,自然也無亂陣之法。 肅王等人困頓之時。 陸寧初忽地朗聲:“諸位。” 待眾人盡數看他,他才又道:“不如以利誘之,亂得魔修軍心,使其自亂?” 眾人覺得荒謬,正魔兩道天生對立,沒有利誘倒戈一說。 不過肅王還是問了一句:“如何利誘?” 有龍君覺出他的打算,皺起眉頭,卻不及阻止。 陸寧初颯然笑道:“以我作餌。”第39章 小瘋子 遊走懸崖側,我亦緊相隨。 “陸寧初!” 不待旁人反應,有龍君便先作斥責。 陸寧初倏地一愣, 竟是覺得有些慌亂, 不過他很快又收斂心緒,隻暗暗驚詫。 他怎麽會錯覺是被龍淵罵了? 他沒有理會有龍君, 隻對著那些尚有不明之色的將領, 指指自己的腦袋, 道:“在下太上天宮離恨天劍主之徒陸寧初,十七歲歲寒劍法大成,十八歲金丹,我的腦袋在魔修那應當非常值錢。” 這些將領常年鎮守邊陲,雖聽說過太上天宮出了個十八歲金丹的超級天才,但並未見過陸寧初本人, 如今聽得這般介紹,他們才終於把眼前的少年和聽聞對上了號。同時,他們也明白了陸寧初的意思。 正魔兩道互相打擊新起之秀,曆來有之, 越是天資出眾,就越是重點擊殺的目標。陸寧初的天資不僅是這一代新秀中當之無愧的第一, 甚至溯及以往都是前無古人, 對魔修來說,殺他一人的功勳恐怕比屠十城還高。 何況劍修沒有遠攻群殺之法,在戰場上更是方便圍堵絞殺。 以陸寧初作餌,確實可行。 隻是。 各位將領麵麵相覷,卻不敢應聲。 離恨天在太上天宮的地位雖低, 但對於凡人而言,仍是不可招惹的龐然大物。若是陸寧初出了意外,他們擔不起。 眾人看向肅王,肅王卻也很是頭痛。 他將陸寧初一行支去戰場角落,既是顧念白霓雲,也是不想陸寧初出了意外。但他亦深知魔道蓄謀已久,來勢洶洶,儼然是有不破金城不罷休的架勢。如今不說修士的折損,就是普通將士都已犧牲眾多,若不盡快破局退敵,白慶國土恐寸寸淪陷,百姓也將民不聊生。 “肅王殿下,戰況緊急。”陸寧初悠悠提醒,好似要行以身做餌這等兇險之事的人並不是他。 前世他在戰時遭到陷害,因不甘蒙冤受死,任真兇逍遙法外,他選擇了逃走。不過後來他也聽說,金城一役最終戰敗,魔道連下白慶國七城,後正道再做增援,於一天塹地利處,和魔道軍隊鏖戰數月,才終於扭轉戰機,阻止了魔道切入正道腹地。 魔道行事大多好殺,連下七城,其中死傷可想而知。 他自認不是什麽好人,畢竟前世他殺的人數不勝數。但之前賣糖葫蘆的老伯,得了他的碎銀後,才剛剛治好家中患病已久的孫兒。 肅王拱手以示感激:“陸小仙長願為金城百姓挺身而出,白某自當十分感激。隻是此計太過兇險,陸小仙長天縱奇才,日後成就必然可敵魔道魔主,成我正道棟梁,護得正道長日久安,若於此處遭逢意外,於正道而言,恐損失太大。” 肅王長遠之慮,倒也很有幾分道理。 不過。 陸寧初眯眼一笑:“肅王殿下多慮,我既敢提出此計,自有保命之法。何況明明有破局之法,卻因貪生怕死而不作為,視無數死傷於無睹,若陸某今日當真如此為之,日後恐怕也難有正道棟梁之擔當。” “陸小仙長……”肅王還有猶豫。 “若肅王殿下不願采納陸某計策,陸某上得戰場,自行為之也是一樣。”陸寧初笑容不變,微一拱手就要離開。 “等等!”肅王無法,隻得道,“陸小仙長稍等,我去請幾位實力足夠的仙長撤下,與你同行。” 陸寧初停住腳步,反勸肅王:“不必如此,我一人足矣。既是誘餌,自然要將‘誘’字放到最大,肅王殿下若將實力足夠的修士從陣前撤下,護至陸某身邊,前線戰局更加吃緊不說,利誘之謀作用亦會大打折扣。何況陸某敢保自己能夠脫身是賴身法,旁人若是身法不足,也難配合。” 肅王無話可說。 陸寧初又道:“還請肅王殿下先做部署,陸某稍作歇息便可上陣。” 肅王與將領們圍至沙盤周圍,又做商討。 陸寧初離開指揮室,欲上城樓好一觀大局。然,他行至城樓階下,卻被抓住手腕。 “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有多危險嗎!” 迴首望去,可見有龍君眼中怒火。 陸寧初先掙脫手上桎梏因有龍君攥得太緊,還頗費了一些力氣。而後,他將這手藏至背後,往衣服上蹭著被抓過的地方,臉上一副天真笑臉:“嗯?我還以為有龍君會讚同這個辦法。” 話罷,他便毫不留戀地登樓而去。 有龍君卻是怔在原地。 少年身姿因上方灌下的風更顯瘦削,他看著陸寧初上行的背影,心中忽地生出不盡鈍痛。 他明白陸寧初的意思。 若是正道敗北,金城城破,百姓便會家破人亡。如今隻需犧牲一人,便可得破局轉勝之機,使萬民得救,以民為本的濟世聖君有龍君不該不讚同。 可是。 陸寧初的身影隻剩下一塊袍角。 不知從何而起的鈍痛更甚。 陸寧初更重要。 偽造假身,治災救人,維持百年,皆是心中真實所願,絕非是為沽名釣譽。於他的真實身份而言,這等虛名也無意義。 可是,若是要與陸寧初兩相抉擇,他隻會選陸寧初。 他欲追去坦白身份,阻止陸寧初,但踏上兩級台階,卻又停止。 陸寧初不正常。 隻身前往魔尊府、承認虐殺、當眾渡劫、獨入敵陣,如今又以身作餌,這根本就是個隨時遊走在懸崖邊緣的小瘋子。與這份瘋狂相比,自殘都隻能算作一個微不足道的側影。 夜間的乖黏任性會蒙蔽雙眼,這是有龍君才能看清的真實。 有龍君再上台階,不過尋得陸寧初後,他並未再言,隻默默相隨。 白衣少年撐於城牆,自戰場卷來,帶著腥氣的風吹起他烏發,如夢如仙。 為陸清月撿去時,他當沒有記憶,之後又長於離恨天,受盡嗬護寵愛,如何會生得這副脾性? 有龍君眼眸深深,心中思緒複雜。 歇了約有兩刻,前線陣上部署調動完成。 陸寧初雖拒絕旁人相隨,但白霓雲仍是擔心。如今要上陣之時,她與秦歌同來,欲與陸寧初同行。 陸寧初卻仍是搖頭,並上至城牆:“師姐,你和秦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之,我要隻身前往並非逞強,而是……” “小心!”白霓雲忽地驚喝。 是一流火箭矢,攜森然殺意來之。 旁人驚懼,陸寧初卻是從容,微一後仰,便使這箭矢隻能無奈從他麵前掠過。 熱流掀卷烏發,火光映照麵龐,本是驚險之事,此刻卻顯驚人豔色。 然而眾人仍是驚唿。 隻因陸寧初避開箭矢之後,竟然順勢落出城牆之外。 “怕你們跟不上我。” 風聲將陸寧初未說完的話帶上,眾人往城牆下看去,隻見陸寧初竟是幾番借力,便翩然落至地麵,分毫不損不說,還頗有瀟灑不羈之意。 這般身法,確實出神入化,少有人及。 眾人驚訝之時,又覺一黑影自身邊落下牆頭。 落地之後,陸寧初便立刻趕往前線戰況激烈之處。 然,他未行進多遠,便覺身後有人追逐。 不消迴首,那人便追至他的身側,淡然說道:“我跟得上你。” 有龍君的身法很好,陸寧初早就知曉,但見得對方竟如此果斷地追來,他還是難免驚訝。 驚訝之餘,他又有些別扭,有龍君有那種心思,他不想承他的情。 不過已入陣中,有龍君又是這般架勢,不是能趕走的樣子,他便隻能默許對方跟隨,然後悄悄提升速度超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