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劍雖然靈性不再,但終非凡鐵鑄就,刀鋒仍然鋒利。陸寧初奮力一劍,足將眼前樹幹砍斷。 斷裂之木“吱呀”一聲轟然倒下,陸寧初隔著口中喝出的團團白氣看了片刻,忽地跪地嘶喊:“還給我!把大師兄還給我!” 天地渺渺,隻有雪花飄落,天命無情,絲毫不憐困於往生今世之魂。 見得李雲琅兩世死劫,已是非常令人絕望。 然而這僅是絕望的開始。 思及前世離恨天眾人死狀,思及龍淵死狀,陸寧初佝僂腰背,顫抖不已,似被重重絕望壓垮。 他不過是想保離恨天眾人和龍淵平安。若能達成這個目的,縱使背負罵名他也不在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注定隻能看著他們死去? “龍淵……龍淵!……”陸寧初忽地摸索胸口,自懷中取出一扁扁錦囊,翻出其中些許黑色物件塞入口中,“救我……” 也不知那黑色物件是何物,不消片刻,陸寧初口中便有鮮血溢出。 他緊緊攥著手中錦囊,仿佛抓著什麽救命稻草。 風雪中,有一將要離開的身影停駐腳步。 龍淵已在院中看了許久。 岩上城修士最高不過出竅期,以他分神之期,自然無人可查他的存在。 聽得看得,陸寧初為李雲琅萬般痛苦。之前他還僥幸,陸寧初與李雲琅或許隻是師兄弟情深,但這般情狀,非用情至深難以解釋。 他自當魔尊府中種種皆是欺騙。 然,正欲離去,卻又聽陸寧初喚他姓名。 聲聲絕望。 龍淵躊躇片刻,終是邁步。 他不作言語,隻立於陸寧初身前。 眼前突現雙足,陸寧初自然抬首。 他怔怔看著,不顧飛雪飄入眼中。 龍淵不及出聲,便見他眼中突然湧出淚水。 “龍淵!……”又是一聲喚,蘊含萬般委屈依賴,又如絕望之人終見希望。 有溢出的血落入雪中,如落雪紅梅,甚是刺眼。 龍淵難敵本心,終是俯身將他扶起,道:“哭什麽?” 陸寧初扶著他的雙臂,抿緊雙唇,淚流得更兇。 龍淵見他口中溢血不止,似有異物,便伸手道:“吐出來。” 陸寧初淚蒙蒙地看他一眼,乖乖張嘴。 黑色的橢圓片狀,混著血絲口水落於龍淵掌心…… 竟是他的龍鱗。 龍淵隻覺喉中似有滯意,再開口時,嗓音低啞,似是歎息:“人都在這了,還發什麽呆?” 陸寧初驟然撲入他的懷中。第27章 公審 重生之事不可言。 龍淵捏住陸寧初的臉頰,微微用力,迫他張開雙唇。龍鱗堅硬鋒利,不需細看,就能看到陸寧初口中滿是割傷,一塌糊塗。 他就著捏臉的姿勢吻了下去。 龍族渾身都是寶,就連唾液都有治愈傷口的功效。 “唔!……” 聽到陸寧初的痛哼,龍淵下意識後撤,然而他再溫柔也沒有用,陸寧初立刻緊緊追來,十分急切。 陸寧初口中的割傷盡數消失,龍淵便欲停止。但明明已經有些喘不上氣,陸寧初卻還糾纏於他,不肯讓他離去。察覺他有離開的意圖,立刻發出猶如棄犬般的哼唧。 龍淵無法,隻能繼續親著,直到陸寧初暈乎乎地沒了力氣。 淚痕在陸寧初臉上凍成了小小的冰晶,龍淵替他拭著眼角,道:“不哭了。” 然而聽到這句話,明明已經止淚的陸寧初,眼中當即又有淚水洶湧而出,甚至還“哇”地一聲埋進龍淵頸側,又兇又委屈地道:“就哭!” 他當真如稚子幼童般地哭了起來,嘴裏零零碎碎地各種念叨,向龍淵盡述心中的委屈難過。 龍淵微微錯愕,而後抬手輕輕拍他的腦袋:“乖。” 哪怕陸寧初提到“我大師兄死了”、“是我沒保護好他”,他的動作也隻稍稍停頓,便又繼續。 風雪漸大。 思及陸寧初總是冰涼的手,龍淵道:“先迴屋。” 陸寧初卻不理他,繼續哭自己的。 龍淵隻能加重力道拍拍他,哄道:“陸……寧初,我們先迴屋。” 懷裏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不過也嚇了龍淵一跳。 陸寧初竟突然跳起,雙腿盤上他的腰側,幹脆掛到了他身上。他依舊埋著腦袋,悶聲悶氣地嚶嚶嗚嗚:“要你抱我……” 龍淵隻能托住他,抱著人進了屋。 進屋之後,陸寧初仍是樹熊似的掛在龍淵身上不肯下來,龍淵便坐到了床上。 軟禁期間,飲食以辟穀丹抵之,不需旁人送飯。故陸寧初一會愧疚李雲琅之死,一會罵罵咧咧,竟是哭到了天色暗下。 “……明明是袁林要殺洛水宗那些人,我殺了他,是救了他們,不識好人心,狗咬呂洞賓……” “……什麽墮入魔道,他們就是嫉妒,看不得我比他們厲害!……” 龍淵不厭其煩地哄著:“嗯,是他們不好。” “龍淵。”陸寧初忽地蹭蹭龍淵頸側,“我想睡覺。” “那便睡。”龍淵欲把他放到床上。 陸寧初卻抗拒他的動作,抱他更緊。 “要你抱著。” 龍淵和他一塊躺下,又聽一直黏在他懷裏的人道:“你抱得再緊點好不好?” 龍淵依言為之。 然而陸寧初仰起滿是淚痕的臉,又道:“再緊一點。” 反複幾次之後,兩人的身體幾乎盡可能地糾纏在了一起。 但陸寧初仍是不滿意,委屈兮兮地扁扁嘴,又道:“龍淵,你變成原型好不好?” 龍淵定定看他,瞌眼藏起眼中無奈,默然化作一條水桶粗的黑龍。床鋪太小,他隻能盤起身軀,但即便如此,陸寧初還是被擠到了邊緣。 他欲把龍身變得再小些,卻見陸寧初毫無遲疑地爬進他盤起的身軀中間,跟飛鳥還巢似的窩好,又對他的龍首伸手。 “抱。” 龍淵:“……” 他總覺得,陸寧初似乎有些過於熟練。不過,他還是把龍首伸至陸寧初麵前,任他抱入懷中。 陸寧初抱好了龍淵的龍腦袋,把頭枕到龍首周圍的頸毛裏,才終於消停。 他這幾日困頓絕望,就算入睡也睡不太好,精神十分差勁。故此時抱好龍淵,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儼然甚是心安。 血色龍眸中有複雜神色閃過。龍淵輕輕遊動龍身,將其中年輕劍修盤得更緊一些,而後又擺動龍尾,勾起床腳被褥蓋至其身,用龍尾壓住,才合上龍眸。 這般黏人,連不告而別之過,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難得一夜好眠。 陸寧初醒來,龍淵也立刻睜眼。 然,不待他反應,他便被抱著親了下龍角,然後陸寧初又把臉埋迴他的頸毛,一邊蹭一邊軟軟地喊:“龍淵……” 龍淵:“……” 龍淵隻覺得要了命。 他幾乎是僵硬地等到了陸寧初清醒。 但即便清醒了,陸寧初還是用滿是依賴的語氣,軟軟喊他:“龍淵……” 龍淵想起之前陸寧初狠絕的撩陰腳,隻覺得更加上頭,努力定了定神,試圖維持理智:“你哪來的龍鱗?” 陸寧初臉上頓時浮現得意的竊笑:“我從你床上找出來的。” 如人會掉發一般,龍也會褪鱗。 昨日抱住陸寧初時,龍淵就發現他藏了一個錦囊的龍鱗。這般行為,令他心中有種難言的情緒。故,此時他便忍不住問:“藏我的龍鱗做什麽?” “我會想你啊!”陸寧初答得理直氣壯。 龍淵:“……” 黑龍默默扭開龍首,又在陸寧初抱著他嘿嘿笑時,突然出聲:“要不要和我迴厄亂嶺?” 陸寧初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 龍淵迴首看他,道:“現在的情況,不在於你能否自證清白,而是有人想要你死。” 他暗中觀察著陸寧初,自然也會留意事情的發展。 陸寧初俯身倚在龍首上,輕聲道:“我知道。” “但,我還想試一試。” 他之前情緒失控,甚至生出了順命而為的想法,但見到龍淵後,他卻又不願意了。 他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