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端見南葉目光不離鰒魚老鴨湯,而且連鹽都沒來得及放,不禁急了,連忙走到她跟前,小聲地問:“怎麽迴事?湯有問題?”


    南葉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鬱,聲音也變得又低又沉:“這魚被人事先醃過了,不然不會這般緊實,幸虧我燉的時間不太長,不然口感就要變柴了。”


    緊實?這魚片看起來正常得很哪,她是從哪兒看出來緊實的?顧端一臉茫然。


    香秀卻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雖然她也看不出這魚片究竟有哪裏不同,但卻太知道南葉的本事,她說被人醃過了,那就一定是被人醃過了:“那怎麽辦?都怪我,沒事先嚐一嚐。”


    “不怪你。”越是危急關頭,南葉越是沉靜無比,“這是賭菜,又不是平時的練習,如果嚐了,便得扣分了。”


    這倒也是,香秀急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些事,一把拽過含雪和翠雲,吼道:“魚是含雪殺的,是翠雲切的,這醃魚的事,肯定不是含雪,就是翠雲!”


    “醃魚?什麽醃魚?”含雪一愣一愣的,好像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翠雲狠狠地剜了香秀一眼,道:“你休要血口噴人,魚片是你倒進鍋裏的,若真醃過,頭一個嫌疑人就是你!”


    香秀見她把汙水潑到了自己身上,急得一擼袖子,就要上前同她理論。南葉連忙把她一拉,道:“都給我住口,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她這話聲音不大,語調不重,但卻偏有種讓人不得不聽的魔力,香秀立時冷靜下來,率先退到一旁去了,翠雲和含雪跟在了她後頭。


    南葉深吸一口氣,對顧端解釋:“事已至此,追究無益,隻會讓人看笑話,且讓奴婢先應付過去,賭菜結束後再來徹查。”


    顧端心中滿是歉意,道:“都怪我,非拉著你挑錯,耽誤了你做菜,不然你親自盯著爐子,哪會出現這種錯誤。不過……”他道過歉,又急急忙忙地向她許諾:“就算這道菜輸了,我也一樣給你功券,你大可放心。”


    “不,是奴婢的錯。”南葉麵沉似水,前所未有的嚴肅,“奴婢還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也許,對手就是對手,永遠也成為不了朋友。不過,這契機很好,正好讓奴婢好好利用一番,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陷害奴婢。”


    賭菜出現這樣的事情,顧端也非常氣憤,這不單是在害南葉,也是赤裸裸地沒把他這個世子放在眼裏啊,他安慰了南葉幾句,又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一旦揪出使壞的人,馬上告訴我去,一定不能輕饒!”


    南葉點了點頭。


    此時,雙方的菜,全都擺到了場地正中央,上麵一排是他們的,下麵一排是對手的。


    薑國府世子丁斌表示,由於他們是主場作戰,所以把優先評比權,讓給對方,即,先評成國府、英國府和永康侯府的菜。


    幕後的正主皇上,並不在場,此時所謂的評比,也就是雙方參賽選手,相互嚐菜了。


    挑了半天錯,為的就是這一刻!雖然有那鍋被動了手腳的鰒魚老鴨湯鬧心,但南葉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顧許多主子在場,率先嚐遍了成國府廚師所做的六道菜,然後開始滔滔不絕地發表評論了。


    而此時,其他人都還沒嚐完呢!一個二個端著小碟子,看著她,都愣住了,不知她怎麽會這麽積極。


    南葉為了確保顧端能夠不嚐菜,哪管這麽多,對著那一長排盤子,就是劈裏啪啦一通說:“薄炒鰒魚,魚片太大,一口吞不下,兩口又嫌少,別看這是小毛病,但放在如此高規格的賭菜中,就顯現出做菜的人沒心思了。


    鰒魚豆腐,雞湯沒去油,吃著太膩,而且葷油用多了,對身體不好,雖說賭菜圖快,但也不能偷工減料。


    甜酒燒黃魚,用料沒錯,但這豆豉,絕對不是金華豆豉,吃起來便少了一段風味,可見做菜的人,隻學到了我的表皮,卻沒學到精髓。


    黃魚羹,收汁時用的甜醬水,絕對是大路貨,便使這道菜,流於平常,毫無特色而言。


    煨刀魚,既用了一個‘煨’字,考究的就是火候,那加澱粉勾芡,便屬多此一舉了,不但破壞了口感,而且喪失了煨刀魚的獨特風味。


    炙煎刀魚,先前步驟烤得太老,以至於下油鍋時不敢久煎,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


    她一口氣說完,竟是不帶歇的,而且用詞尖刻,毫不留情,簡直是把成國府這方的六道菜,給批了個一錢不值。


    俗話說,比賽第二,友誼第一,王公貴族間的這種賭菜,向來是不傷和氣的,所以點評起來,也是和風細雨,何曾見過如此露骨的批評?不不不,這簡直不是批評,而是毒舌了!


    眾人皆驚,好一時方才迴過神來,一半人驚詫看南葉,還有一半人把同情的目光,好不保留地投給了倒黴的主廚朱雲霞。


    朱雲霞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她名列華朝四大名廚,誰人不給三分薄麵,就是成國府的主子們,都不敢這樣挑她的毛病!這個南葉,初出茅廬,連等級都還是最低的南葉,居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在如此正式的賭菜場上,把她的菜批到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這絕對是公報私仇!公報私仇!


    她肯定是還在記恨上次的鱘魚事件,所以故意胡說一氣,好跌她的麵子!


    朱雲霞緊緊攥著一把砍骨刀,很想衝上前去,一把砍在南葉的臉上。


    她旁邊的徒弟們見她隻顧著生氣,急了,紛紛進言:“師傅,趕緊反擊呀,不然大家還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朱雲霞這才迴過神來,忙清了清嗓子,對南葉剛才的批評,一一地進行反駁:“薄炒鰒魚,大小本來就沒有絕對的規矩,全憑個人習慣,以此挑錯,純屬無理取鬧!


    鰒魚豆腐,雞湯是特意沒去油,這樣吃起來,魚肉更滑嫩,至於什麽葷油用多了對身體不好,簡直是無稽之談!


    甜酒燒黃魚,誰說豆豉就一定得用金華豆豉?雖說這道菜是她創製的,但既然是我做的菜,用料就該我來定,指手畫腳,乃是狗拿耗子!


    煨刀魚,最後的勾芡,恰是點睛之筆,小小廚娘瞧不出精華之所在,反以為是敗筆,真真是可笑!”


    朱雲霞一氣反駁了四道菜,獨獨留下黃魚羹和炙煎刀魚沒有說,那是因為,南葉對這兩道菜的指責,是最讓她氣憤,最讓她不能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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