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久久無語。表麵看似平靜,內心卻是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他年輕時曾跟隨賀雲森創業,青年得誌很快就有些飄飄然。公司發展得越快,他的野心也跟著膨脹,早就不甘於老老實實地隻拿那點高管的薪酬和股東分紅,依靠作為股東的權力私自挪用公款去炒期貨,為自己賺了不少錢。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這事後來還是被賀雲森發現,提出讓他主動辭職,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並不曾掀起什麽風波,也給他留了一絲臉麵。偏生那時的他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就投到競爭對手那邊專門找賀氏的麻煩。可惜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層出不窮的手段都被賀雲森一一化解,還絕地反擊讓他吃了個大虧,從此在省城無法再混下去。


    這些往事雖然過去多年此時想起依舊在他腦海裏記憶猶新,一旦提及賀雲森此人心裏就發悚,坐立不安,完全無法保持平日的冷靜思考。


    後來他靠上齊家幕後掌權的某位大人才有了翻身的機會,私下為齊家幹了不少陰私的事情,深得那位的信任。他背靠齊家這棵大樹好乘涼,也是混得風生水起,不但洗白了企業,還大有後來者居上之勢。饒是如此,當年賀雲森給他的教訓太過深刻,憑他今時今日在省城的地位也不敢輕易去招惹賀家。


    隻是沒料到齊家擺在明麵上的那位會這麽快就落馬。馮遠對賀家和那位的私下來往心知肚明,但摸不準究竟那趟水有多深,萬一真要被上麵檢查的順藤摸瓜摸到自己這裏,他這些年做的多是些見不得人的生意,隻怕就不是賀雲森那樣關幾年就能出來的事。


    好在齊家在省城紮根多年,枝繁葉茂,那位的落馬並沒有因此對他們造成任何傷筋動骨的影響,反而有舍卒保帥的意思。


    馮遠心裏琢磨著,越思前想後越是感到心驚肉跳,最後沒忍住給齊家幕後那位真正的掌權人打了通電話,將賀雲森的事情說給對方聽。


    對方愣了一下,說道:“小馮,你不是不是想多了。賀家和我們隻是普通往來,並沒有涉及到深處。”


    馮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是對賀雲森百般不放心,遂將自己和賀家多年前的恩怨告訴了對方,還不忘提醒道:“齊老,賀雲森此人絕不像他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萬不能掉以輕心。”


    在他的反複強調之下,齊家那位大人終於表態:“既然是不安定因素,小馮你就把他除掉吧。”言語之冷淡,仿佛一個人的生死於他而言過不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馮遠見齊老鬆了口,心底泛起一絲興奮,語氣裏卻帶著為難:“隻是他如今在裏麵我也不好插手,還得擔心他亂說話……”


    齊老笑了起來:“小馮,你也太不淡定了。既然怕他像瘋狗亂咬人,我就做一迴好人讓他出來一家團圓吧。”


    馮遠立刻明白了對方話裏的含義,欣喜地說道:“那就拜托齊老了!”


    等賀雲森出來,自己有的是辦法讓他再也無法開口!掛斷手機,馮遠陰森森地笑了。


    端午節過後,賀衍瞅著機會又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和他舅舅一起去拜訪了那位退休的老人。對方熱情的招待了他們,等離開時才透露口風,說他父親賀雲森可能很快就能出來了。


    賀衍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光顧著高興去了,也沒往深處想他父親怎麽突然就能迴來,隻當是自己這些時努力找關係的結果。過了一個星期,他正在賀氏大樓主持一場日常會議時突然就接到電話讓他前去接人。


    賀董迴來的好消息瞬間就傳遍了整個賀氏大樓,全員都為之興奮起來,圍繞在賀氏集團上空多日的陰霾似乎也轉眼間煙消雲散。


    賀衍開著大白親自去接父親,一路風塵掩不住他內心的激動,多日未見的父子倆緊緊地抱在一起。


    賀雲森關在裏麵吃不好睡不安清瘦了不少,整個人身上的氣質也變得收斂起來,精神看上去倒還抖擻。


    賀衍問道:“爸,你是想去公司還是迴家?”


    賀雲森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上想也沒想就說道:“迴家吧。”


    賀衍接到電話當場就宣布賀董事長要迴來了,隨後終止會議一刻工夫沒耽擱就直接奔來接父親,許久不迴那個被他媽弄得烏煙瘴氣的家,壓根就忘記通知他媽。


    兩人到家後,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來迎接自己的妻子,賀雲森臉上不免有些失望。


    賀衍見狀急忙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這事不怪媽,是我著急著去接您,忘記告訴她您要迴來了。”


    傭人們看到多日不見得男主人,而且是父子一通歸來,都是滿心驚喜地主動問候。


    賀雲森和他們寒暄了幾句,態度和藹的問道:“太太在哪?”


    傭人們說:“在二樓,雪雪小姐陪著太太。”


    賀衍一聽,臉直接垮了下來,再不願意上二樓,直接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對他爸說道:“爸,您自己去看我媽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賀雲森有些詫異兒子態度的轉變,更好奇那個傭人們口中的雪雪究竟是何方神聖。走到二樓的臥室門口,就聽見裏麵傳出一陣清脆的笑聲,令他心中不免產生些負麵的想法:自己這麽久不在,妻子竟然半天不擔心,還能笑得這麽開心。含著怒氣一把推開臥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雪雪一眼看上了容秀麗櫃子裏擺著的一隻限量版鱷魚皮鉑金包,打著主意想讓她把包白送給自己,便一個勁兒的誇這隻包好,容秀麗眼光獨到之類的話,還一連說了幾個笑話逗得容秀麗開懷大笑。


    容秀麗捂著嘴笑不停口,過了好半天才告訴她,“這隻包是我丈夫雲森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價值百萬,意義非凡……”說著拿起包將刻在鎖扣上麵的名字指給雪雪看。


    雪雪眼睛裏難掩失望,垂下眼皮,心裏罵道:不想給就早說,白浪費老娘這麽多口水。眼珠亂轉,又在櫃子裏尋找下一個目標。


    “秀麗!”賀雲森徑直走到妻子麵前,叫了她的名字。


    容秀麗睜大眼,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踮起腳張開雙臂抱住丈夫的脖子,不待賀雲森開口就埋怨道:“阿衍天天跟我說你要迴來,怎麽過了這麽久你才迴來!”


    賀雲森迴摟住她,進門時生出的那點不滿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妻子心思單純,隻怕是把兒子安慰她的那番話當了真才沒放在心上,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次能平安歸來是多麽難得的事情。


    夫妻倆擁抱了許久,完全將房間裏的第三人拋到腦後。


    雪雪沒想到男主人會這麽快就迴來,頓時將心中那些歪念頭都掩藏起來,裝出一副單純乖巧的樣子問道:“容阿姨,這位就是賀叔叔吧?”


    賀雲森早在進門前就看到這個想方設法逗妻子開心的女孩心思不純,表麵上討好妻子,眼睛裏卻寫著貪婪,還有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鄙夷。


    妻子不聰明,當年結婚之前嶽父就曾直言相告,他卻並不介意,答應照顧她一生一世,給她最好的生活。妻子愛得罪人,久而久之親戚朋友都不怎麽來往,這樣倒也好,不用擔心七姑八婆念著人情往賀氏集團裏塞人,賀家人丁單薄也沒有宅鬥爭家產的風險。除了會花錢,容秀麗也沒啥大的缺點,畢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錢。


    “對了,老賀,差點忘了……這是雪雪。你還記得老馮嗎?她是老馮的閨女。”容秀麗拉著雪雪的手向丈夫介紹到。


    “哪個老馮?”賀雲森有些摸不著腦袋。


    “還有誰,馮遠啊!”容秀麗提醒他。


    賀雲森眯起眼睛打量著麵前的女孩,原本以為這個叫雪雪的年輕人跟之前圍繞在妻子身邊的那些人目的差不多就是想混點好處,他也就睜一眼閉一隻眼,隻要妻子開心就好,不過扯上馮遠事情怕是不簡單了。


    雪雪在他銳利如刀鋒般的目光注視下陡然生出一種如坐針氈的錯覺,似乎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見不得人的心思此刻全都在對方眼裏暴露無遺,身體不可避免地顫抖起來,眼看就要支持不下去了,容秀麗的一句話解救了她。


    “我打算把她介紹給我們家阿衍,你看怎麽樣?”容秀麗推了推丈夫的手臂問道。


    賀雲森聽了妻子的話險先跌倒在地,先不提外貌,這種心思不純滿臉都是貪欲的女孩,自己那個心高氣傲的兒子怎麽可能看得上,難怪阿衍剛才不肯上樓。


    沒想到自己不在這段時間,妻子居然糊塗成這樣。賀雲森心道,將拳頭放到嘴邊假裝咳了兩聲才說道:“我沒聽說馮遠有女兒啊!”又盯著雪雪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全名叫什麽?”


    隻看得雪雪心中一陣亂顫,叫道:糟糕!暴露了!心虛地低下頭,吞吞吐吐地交待道:“阿……阿姨她怕是誤會了……我和……”


    容秀麗此時再次秀出了智商的下限,拉著雪雪的手打斷了她即將說出的事實:“雲森,你剛迴來就一臉嚴肅地審問人家小姑娘幹嗎?看,雪雪都害羞了!”


    害羞你妹!我是被你老公嚇得好不好。多虧了賀家的豬隊友再次出言挽救她,雪雪偷偷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飛快地說道:“阿姨,賀叔叔迴來一趟不容易,我就不打擾你們全家團聚,先走了!”隨即閃電般的竄出了賀家大宅。


    “這孩子……阿衍好不容易迴家一趟,我還打算留她一起吃頓飯的!”容秀麗望著雪雪奪門而出的背影惋惜地對丈夫歎道。


    賀雲森也無語了。過了良久才問容秀麗:“你是怎麽和馮遠接觸到的?”


    容秀麗心裏本來就藏不住話,順勢就將那天在會所碰到馮遠的事情一股腦兒都告訴了賀雲森,言語中對賀衍那天不顧她顏麵直接離開怨念不淺。


    賀雲森靜靜聽完妻子的抱怨,心中並不認為兒子的做法有任何問題。馮遠和他的恩怨存在多年之前,近年來他們的生活軌跡沒有任何交集。他被齊家那位落馬的副市長牽連卻引得對方主動過來勾搭,還派了個所謂的“女兒”來迷惑妻子,怎麽看都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在裏麵,個中盤算隻怕無法預料,也怪不得他多想。


    賀家的廚師做了一頓豐盛的大餐來為男主人接風洗塵,一家三口好久沒聚在一起用餐,對這一極為難得的機會格外珍惜。席間,容秀麗對兒子經常不歸家埋怨不少,賀衍隻是淡淡地迴以一笑,然後繼續吃他愛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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