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著急地問道,“小公子的腿傷,一直未好麽?”“迴老爺的話,公子的腿,一直,一直沒能痊愈。前些時間傷口逐漸結痂,白天夜裏癢得睡不著覺。腿骨更是經常犯疼,尤其是每到陰雨天氣,疼得格外厲害。常常是……整夜整夜地疼。需要人時時按捏腿部,才會緩解一些。”唐時茂臉色一白。他終於他在這個時候才總算晃過神來,為何在僧舍時,他厲聲命棠兒下床,棠兒半天沒有動作。他以為棠兒是存心跟他作對,眼下想來,竟是,竟是因為腿疾發作,起不來麽?那他一路疾走時,棠兒需多費力,又忍著怎樣的疼,才費勁跟上他?他竟還不分青紅皂白,便,便抬手給棠兒一巴掌?唐時茂狠狠地閉了閉眼,悔恨不已,“是我,是我誤會棠兒了啊。”杜氏萬萬沒有想到。眼藥沒能上成,竟陰差陽錯,解了唐時茂這個當父親的對兒子的誤會。一想到自己今晚要在這大殿當中將就過一晚上,唐小棠卻已然躺在床鋪上安然睡去,心中對繼子的嫉恨尤甚。這一夜,唐時茂到底沒有命人強行將唐小棠從謝瑾白房中帶離。公雞啼曉。一道道金光,如同一根根金線,從天空絲絲縷縷泄出。連下三個晝夜的暴雨的淳安,終於在第四日的清晨,迎來久違的陽光。僧舍的一扇扇窗戶被打開,人們從僧舍內走出,麵帶喜色地聚在迴廊下,小聲地議論著。大殿,偏殿內的百姓可沒有住在僧舍裏頭的這一幫貴人、富人們那股子矜持勁。他們直接用雀躍的、清亮的聲音,喚醒了還在沉睡的山巒。“雨停了!雨停了!開太陽啦!終於開太陽啦!”“出太陽了!真的出太陽了!”“那咱們是不是可以下山了?”“可以下山了嗎?咱們真的可以下山了嗎?可以迴家了嗎?!”“下了這麽久的雨,早就該停了!這雨應當是不會再下了吧,那咱們,應該就,可以迴家了?”“青鸞,你去讓那些雀兒莫要再吵了,好不好……”睡悶了的小公子以為自己還在府中。皺了皺小巧的鼻尖,操著軟軟的淳安口音,央著婢女,去替他趕了院子裏的鳥雀,莫要讓鳥雀擾了他的晨夢。“不好。”截然不同於女子嬌軟的,低沉慵懶男聲,一口迴絕了小公子的要求。聲音還很是有些熟悉。唐小棠陡然從熟睡中醒來,睜開了眼。土黃色的牆麵,牆上掛著佛祖圖畫的畫卷,房間內擺放著的經書,這一切無不在提醒他,他此刻身在何處。唐小棠愣住了。他昨晚,後,後來睡著了?那人也便任由他在他的房裏睡覺,沒有命人將他送迴大殿麽?還有父親,竟沒有派人來帶走他?所有的疑惑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唐小棠腦子當下亂糟糟的。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床側,沒見著人。他又環顧了下房間,最後,才在窗台上,見著那抹月白身影。昨日那身青色的僧衣已然換下,換迴了他平日自己的衣服,是一件牙白衫,頭上戴了頂黑色細紗頭。儼然從一個不入世的坐禪佛修,搖身一變,變成了國子監的風流俏書生。此時,窗外碧綠芭蕉翠□□滴,天空碧藍如洗,愈發稱得坐在窗上之人風流綽約,灑然脫塵。等等……天,天是藍色的?“開……開……太,開太陽了?!”唐小棠瞪大了一雙烏眸,一骨碌地從床上坐起身。他赤著腳,興奮地跑至床邊,仰起臉看著窗外的碧藍天空。謝瑾白亦是抬首,一同望向窗外湛藍天色,淡聲道,“嗯,開太陽了。”忽地,唐小棠眼神一黯。“那,那你……是,是不是,很,很快就,就要走了?”生怕謝瑾白會誤會什麽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