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宣傳會持續到上映之前,主演們需要跑好幾場新聞發布會,更別提此片開拍之前就引起過眾多關注,宣傳自然要加大火力,至少票房上要賺個盆滿缽盈。


    孟良人的檔排得很滿,不可能場場他都去參加,但重要的兩場肯定是要出席的。


    發布會的一切按程序走,孟良人哪怕近來情緒不太好,在工作方麵卻是不含糊的,鏡頭前他依舊是溫和成熟的完美形象。


    第二場無非再問一些拍戲相關的問題,和劇組相處怎麽樣,導演指導得怎樣,記者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按照準備的台本,演戲一樣地走完過程。


    進行到尾聲,孟良人暗自鬆了一口氣,打算迴去後休息半個小時,晚點還有個節目要上。


    正要在助理的陪伴下往迴走,忽然一個記者從人群裏冒出來,問道:“請問您對您出演的這個角色執怎樣的看法?”


    孟良人愣了一下,這不是預先說好的問題,但他還是反問道:“怎樣的看法?”


    陌生麵孔的記者舉著話筒遞到他麵前:“如你所見,您飾演的這個角色是一個同性戀者,那麽你對同性戀有怎樣的看法呢?”


    孟良人微微皺眉,這種話題向來很敏感,是不會作為發布會的問題的,但他已經接話了,就隻能迴答下去。


    他思索了一下,腦子裏不由自主地跳出孟均兩個字,心情有些沉鬱,斟酌再三,開口道:“同性戀這個話題,我相信現在還有一部分人懷有抵觸情緒,但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不能因為他不同於大多數人就給他定罪,這是我的看法。”


    話說到這,點到即止,孟良人轉身打算一走了之,那個記者握著話筒又在他身後問道:“您對同性戀的態度是否是因為您本身就是一個同性戀者呢?”


    這句話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間所有亂糟糟提問的媒體都安靜了,孟良人停住腳,迴身盯著他道:“你說什麽?”


    記者亮出手裏的照片道:“這是我們新聞社的記者拍到的照片,經確認是您本人無誤……”


    孟良人的目光移到那幾張照片上,心髒狠狠一揪,這是那天他和孟均在公寓樓下的情景,怎麽會被狗仔拍到?


    他立在原地,腦內飛快地思考這一切的由來y已經聞風趕到他身邊,先發製人地對那記者道:“你們是哪家新聞社的?怎麽能隨意作假抹黑別人!”一邊打眼色示意助理們趕快護著孟良人離開。


    孟良人麵無表情,一麵隨助理走著,一麵在腦內仔細搜索,終於想起來,那天從孟均公寓的小區離開時,保安似乎跟他提過一句,說孟均家裏有什麽人送東西來了,要他告訴這人趕緊出來,不然就門禁了。


    可事後孟良人和家裏人幾次接觸,都沒有人提過這事,而他本人因為那天晚上思緒太混亂,也把這個細節忽略過去了。


    現在想來,那人不是狗仔假扮的還能是誰?


    他迴到休息室,過了一會兒y繃著臉走進來,對助理說:“你去給我跟片方問清楚,那個記者,提問的那個,是哪家新聞社的,誰放他進來的!”


    助理趕緊去了。


    y唿了口氣,在孟良人對麵坐下道:“照片已經傳出去了,我先問你一句,那照片……是真的嗎?”


    孟良人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y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才道:“另一個人是誰?”


    孟良人又沉默了,過會兒道:“你別問。”


    y其實心裏早有了人選,但他不能直接說出口。兩人在休息室裏相對無言,忽然助理推門進來道:“y哥,跟片方問了,他們說邀請的媒體名單上沒有這個人,工作人員趕到的時候那人已經溜出去了。”


    y又氣又怒,恨恨地踢了一腳沙發:“特麽的,這是給人陰了。”


    孟良人道:“無論如何,我先迴去,避幾天風頭,公關的事,就要拜托給你了。”


    y道:“什麽話,這是我工作,你等著吧,好歹我也是在業內混了十多年了,這點麻煩還難不倒我。”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掃之前的惱怒,變得冷靜而積極,戰意勃勃,饒是孟良人再頭疼,也不由得笑了。


    他取消了所有近幾天的活動,迴到自己的公寓裏,蒙頭睡了個大覺,睡醒之後,一個人坐在房間裏,迫人的寂靜讓他喘不過氣。手機震動起來,他拿起來一看,已經無數個未接來電,有公司的,也有孟哲孟選的。


    他手指一動,接了孟哲的電話。


    接通後那邊安靜了兩秒,然後是低沉的聲音:“老四?”


    孟良人深深地唿吸了一口:“大哥。”


    孟哲徑直問道:“照片是不是真的?”


    孟良人準備好要反駁,可是眼前閃過孟均的臉,說出口的卻是:“……是。”


    那邊沉默了,過了幾秒鍾才出聲道:“你是被強迫的,還是……你喜歡男人?”


    孟良人確認自己性向沒有問題,可是孟均呢?要是讓孟哲知道自己的獨子喜歡同性,隻怕孟均得倒大黴吧,他這麽想著,幹巴巴道:“如果我說是呢?”


    “是什麽?”


    “我喜歡男人。”


    那邊話像被阻住了,許久才沉聲道:“你們……”


    孟良人敏銳地捕捉到話裏的不對勁:“我們?”


    孟哲停頓了兩秒,道:“孟均幾個月前,跟我說他娶不了女人。”


    孟良人簡直像被一道雷劈中,孟均說了?他居然已經說了?他說什麽了?


    孟良人在電話這頭張口結舌,孟哲看不見,以為他是驚訝得說不出話,接著道:“我開始很生氣,朝他發了火,把他扔去了公司底層,這事孟選他們都不知道,他也不說,過兩個月我又讓他迴來了。老四,孟均小的時候,是我對他照顧得太少,他做什麽事都很妥帖,又愛粘著你,我反而……不知道怎麽跟他交流了。”


    這還是孟哲頭一迴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孟良人靜靜聽著,明白孟均隻是向孟哲說明了自己的性向,並沒有拉上自己。


    孟哲的話說完了,他還是默然不語,他覺得這些事,他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的好。他要是不知道,他可以繼續對孟均冷漠下去,直到他徹底死心為止。可是孟均所做的這一切,分明是把自己逼近退無可退的死胡同,卻給他留了一條後路。


    他是要他良心不安,要他過著一個人的生活,還要不斷地想起他和譴責自己,這一招真是直擊要害。


    “老四。”


    孟良人迴過神來,對電話那頭啞聲道:“我知道了,我會勸他的。”


    孟哲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原是想讓你勸他的,但你說你也是……這麽些年,也沒見你帶個人迴來過,你也不小了,找個人安定下來是好事。”


    孟良人笑了,他說:“你不怪我?”


    孟哲淡淡道:“我答應了爸媽,要保你一輩子。”


    當年孟廷第一任妻子周女士生孟選時就性命垂危,是林語心領著一眾婦產科醫生,日夜守護,才換來母女平安。那時候孟哲已經知人事了,周女士就拉著他的手說,這個林阿姨拚了命才救下媽媽和妹妹,以後林阿姨和她的孩子,你也要拚命去保護。


    後來周女士再次懷孕,她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懷孕了,可她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最終救治不力,孟栩出生她就去世了。再後來林語心嫁進門,孟哲不明白為什麽阿姨變成了繼母,可他是個悶葫蘆,不會和父親唱反調,而林語心嫁進門後,就和懷著孟栩的周女士一樣,身體極差,終日臥在床上,也不讓孟哲兄妹叫她母親,隻叫心姨。


    心姨進產房的前幾天,單獨把他叫到房間裏,讓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拍拍他的肩膀,像對個大人一樣,告訴他這個弟弟出生後她就要走了,請他以後代為照顧。


    孟哲開口問了句你要走去哪裏?心姨就笑了,孟哲第一次看見她笑,她和周女士是完全不一樣的為人處事,可是那個笑容,卻讓兩個人重疊在了一起。


    這些細節,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但閑暇時偶爾憶起,卻仿佛就在昨天。


    孟哲從這些思緒裏脫開,話鋒一轉:“但是孟均,不行。”


    孟良人舔了舔嘴唇道:“大哥……”


    “你還要為他說情?”


    “他是你的孩子。”孟良人陷入迴憶的,自顧自地說,“就算粘著我,吃飯的時候還是要挨著你坐,畫的大人小人,大人總是你。”


    “……”


    “他以後要繼承這份家業,要替我們所有人負責,鞍前馬後,就像你一樣。所以,即便他有一點小瑕疵,你能不能就當他是個孩子,稍微疼他一點?”


    孟哲不語,許久,道:“不能。”


    好吧,親情牌沒用,孟良人投降道:“我會跟他說的。”


    “嗯。”針對照片的事,孟哲簡短地囑咐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孟良人手指在通訊錄裏劃了幾下,停在孟均的名字上,決定明天就去找他,把一切攤開來說。


    但他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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