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相貌很是溫和英俊,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手指白皙修長,形狀優美。像是名畫裏走出來的紳士,足以讓女人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鴻漸,怎麽了?”他身後傳來朋友的問話。


    “沒什麽,看見一位小朋友。”男人對孟良人露出微笑,“你好。”


    孟良人打量了他一眼,也不曾多想。匆匆點了個頭,走開了。


    迴到大廳,對麵搭好了台子,戲班子咿咿呀呀的,小孩子們都在後廳湊堆玩,十分熱鬧。


    周老夫人坐在上座,跟兒女們說說笑笑,她一生坎坷,到了老年,終於也能享受兒孫滿堂的福氣。


    正熱鬧著,忽然後廳傳來杯盞打碎的聲音,還有女傭的驚叫聲。


    周老夫人扶著女兒就要站起來:“這是怎麽了?”


    大兒子忙道:“您老坐著,我去看看,大不了就是小孩子瞎鬧打碎了杯子之類的。”


    後廳又響起小女孩的哭聲和女傭忙亂的說話聲,周老夫人說:“不像,我去看看。”


    於是唿啦啦一群人跟到後廳去看,隻見一個小姑娘站在一邊哇哇大哭,兩個小男孩滾在地上打成一團。


    周老夫人仔細一看,地上那一個不就是她寶貝外曾孫嗎?


    家長連忙上去扯住另一個道:“你幹什麽!周奶奶生日你也胡鬧!”


    周老夫人忙過去拉住孟均察看,倒沒吃什麽虧,隻是滾了一圈,衣服皺了頭發也草窩一般,滿麵淚痕,樣子好不淒慘。


    周老夫人忙抱住道:“哎喲寶貝均均,這是怎麽啦?怎麽哭了?”


    孟均哭得直打嗝:“外……曽祖母……”


    小孩子打架不是多大事,大兒子息事寧人道:“沒事,小孩子頑皮,大家都前麵吃酒去吧。”


    賓客們便都漸漸迴去看戲了。


    周老夫人讓女傭抱著孟均,帶到廂房裏,臉擦幹淨,小外套脫下來,柔聲問:“均均,怎麽跟小朋友打架呢,祖母看你平時最乖了。”


    孟均還是流眼淚,哽咽著:“我是爸爸的小孩……我不是壞女人跟別人生的……”


    周老夫人神色一下子淩厲了起來,抬起頭問周圍的人:“誰告訴他這種話的?”


    眾人都茫然不知,女傭說:“幾位少爺小姐在一塊玩,我就沒貼身跟著,不知道這話啊。”


    周老夫人捧著孟均的臉,表情嚴肅地問:“均均,小男子漢不許哭了。”幹瘦的手指替他抹著眼淚,“你告訴外曾祖母,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孟均小聲說:“我和小叔叔偷偷聽到的。”


    “你和小叔叔?在哪裏聽到的?”


    “葉……葉阿姨來家裏玩,我們在門外麵聽到的……”


    問到這裏,周老夫人終於沉下臉色,說:“去把孟哲叫來。”


    孟哲來的時候,孟均已經哭累了,被帶下去睡覺了,周老夫人一個人坐在房裏閉目養神,他喊了一聲:“外婆。”


    老夫人睜開眼,看了看他,歎了口氣道:“均均沒有媽媽,你有沒有想過把他送來我這裏養?”


    孟哲說:“這是舊事了,何必重提。”


    老夫人說:“可是他馬上就要有一位後媽了。”


    孟哲道:“我不會讓葉嬋影響到家裏人。”


    老夫人看著他,神色複雜:“你這孩子,你能管孟家那麽多的產業,可你能管著家裏人的一言一行嗎?那個葉嬋,還沒過門,就開始懷疑均均的生世了。女人啊,都是嘴甜心苦,如果不能選一個好的,受傷的都是你身邊的人哪。”


    孟均沉默許久,開口道:“是我的錯,讓外婆擔心了。”


    周老夫人闔著眼道:“我話說到這了,你跟葉家的人,好好商量著辦吧。”


    兩人的對話沒有旁人知道。孟良人坐在宴席一角,兩個小孩打架的時候他也跟過去看了看,孟均哭得稀裏嘩啦的,被一群周老夫人為首的人圍著,手指頭都插不進去。


    他也就坐迴自己的席位,戲台上的生旦不為台下所動,依舊甩著水袖對唱作揖。


    宴席散後,孟選跟他坐上迴孟家的車,孟均還要多住幾天,孟哲也留了下來。


    孟選哼著歌,把發絲別到耳後,看了孟良人一眼:“怎麽外婆大壽,你們倆都這個樣子。”


    孟良人說:“我們倆?”


    孟選說:“還有哥哥,從外婆那裏出來,臉色就沉沉的。”


    聯想到孟均無緣無故跟人打架,孟良人猜了個五六分,隻問道:“姐,你剛才有一陣出去,是去哪了?”


    孟選愣了愣,她跟這個弟弟交談甚少,心裏也不親,隻是一聲“姐姐”聽在耳朵裏,不禁心中一動,嘴上說:“我去哪還要跟你匯報?跟幾個朋友聊天而已。”


    孟良人挑起眉:“真的?”


    孟選沒由來被他看出幾分心虛,換了個姿勢道:“什麽蒸的煮的,我騙你幹嘛。”


    孟良人也就沒再追問,車內又陷入寂靜。


    孟選忿忿地想:都是弟弟,阿栩就討喜歡多了。


    哼。


    周老夫人的生日一過,便漸漸入秋了,下個月十五又是孟均的生日。


    小孩子的生日不宜大肆操辦,老管家去買了個貓咪蛋糕,廚房做了一碗長壽麵,添了倆金黃的荷包蛋,晚飯時擺在餐桌上。


    周家的禮物也送了過來,周老夫人親自選的,一身小孩唐裝,有帽子有布鞋,孟均卻不肯換,撲在床上說:“我不穿,紅衣服是女孩子穿的。”


    傭人們也拿他沒辦法,隻得仔細收起來。


    孟良人下了課迴到家,一眼就看到了掛在客廳牆壁上的畫。


    大片大片開得嬌豔欲滴的鬱金香,孟栩對這種花粉過敏,卻畫得最多。


    孟良人看了很久。


    孟均從樓上下來,跑到孟良人身邊,仰頭看了看道:“小叔叔,你喜歡這個畫嗎?”


    孟良人笑了笑:“喜歡。”


    孟均“哦”了一聲,雙手握住他的手掌。


    葉暉轉到了市一中的高中部,一下子成為躁動的青少年們的話題。話題本人不管這些,每天放了學,靠著孟良人教室外的欄杆等他,一時間平時靦腆羞澀的妹子都來找孟良人,把一封封情書塞到他手裏——代為轉交。


    潘陶為此憤憤不平,拍桌對孟良人道:“一樣是泡妹子,我們也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可惜潘大少在葉暉麵前比孟良人還慫,說倒茶絕不端點心,他書讀得晚,跟葉暉同歲,學業上卻差了一大截。


    不過人各有誌,他吊兒郎當的,結交了一群朋友,各行各路都有,頗有潘父左右逢源的風範。


    期末考試,孟良人拿了個勉強中等的排名,葉暉是年級前十,潘陶就不說了,成績單拿迴去就被潘父一頓捶。


    寒假總算是輕鬆了一些,葉暉為了身體不便常出門,潘陶就帶著孟良人四處吃喝玩樂,有時會帶上身邊的妞,就是那次娛樂會所裏那個。


    那女孩叫薛燦,也是二中的藝術生,十六歲,身材不錯,大膽直接,毫不掩飾自己對名貴包包衣服的熱愛,指甲上的紋繪一天一個花樣。


    潘陶偏偏喜歡她這樣,沒事就陪她逛逛高檔購物中心。


    這天薛燦鬧著要去一家西餐廳吃龍蝦,潘陶想起孟良人愛吃,就打了電話叫他過來。


    龍蝦味道不錯,孟良人專心吃蝦,對麵潘陶跟薛燦卿卿我我,十分遂意。


    到要埋單的時候,潘陶說:“寶貝兒,你的口紅糊了。”


    “真噠?”薛燦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起身,“那我去下洗手間,你們等等啊。”


    “好,去吧。”潘陶笑嘻嘻目送她走遠,立馬轉頭拉住孟良人的手,“兄弟,救急,我出門換了件衣服,把錢包落了。”


    孟良人擦擦嘴說:“好。”說著掏掏口袋,拿出一張一百,一張五十。


    ……沒了。


    潘陶抓狂道:“這零頭都不夠!卡呢?”


    孟良人說:“我出門不習慣帶卡。”


    潘陶指著桌上杯盤悲憤道:“你看看你吃的這一桌蝦殼!飯錢都不帶你好意思嗎?”


    孟良人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龍蝦殼,語氣平靜地說:“不是你請嗎?”


    潘陶差點捶桌子。


    眼看就要麵對薛燦“潘少出門泡妞居然不帶錢”的嘲諷,服務生走過來道:“兩位好,一共一千二百三十一元。”


    潘陶說:“啊,你等等我打個電話……”


    服務生笑著說:“不用了,剛才有位先生替兩位埋了單,已經離開了。”


    “什麽?”


    孟良人和潘陶俱是一愣,迴頭去搜尋,卻早已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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