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一覺醒來,發覺所有的事情又迴到了原點。


    迴到了他剛剛把葉衣從那個被葉君折磨的小樓裏帶迴來的時候。


    雖然她沒有了當時的攻擊性,但是,卻和那時一樣,對他的防備與警惕,令他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那個床角,又成了她的藏身點。她總是蹲在那裏,把自己縮成一團,用一雙陌生而木然的眼睛盯著他。


    一旦他走進,她就會全身發抖,渾身都緊繃起來。


    慕然嚐試了一整天,仍然沒能把她從床角哄出來。


    “你在怨我?”他盯著葉衣,心緒複雜難當:“我是不會看著你跟寧非走的,不管你隻記得他也好,還是自閉一輩子也好,我都不會讓你離開。”


    他淡淡的說著,將一碗瘦肉粥放在了床頭,看著她緊張的一直往裏縮,本來想伸手去安撫她,可是她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竄起來,從這一頭爬到了另外一頭。


    就這麽隔著一張床,排斥的瞪著他。


    慕然黯然收迴了手。


    對待一個冰冷的人,他不怕。可是他怕對待這樣一個連自我都沒有,而且還活在自己世界裏隔絕一切的人……


    這讓他無從下手。


    無論他做什麽,在她這裏都是錯。不及寧非一個笑,一個擁抱。


    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了四天。


    第四天晚上,慕然半夜悄悄來到房間替她蓋被子的時候,發現她滿頭是汗,不斷的囈語著,似乎做著噩夢,聲音裏滿是驚恐……


    “葉衣!葉衣!”他拍了拍她的臉,卻怎麽都拍不醒她。甚至因為他的聲音,她似乎更加的怕了,渾身無可名狀的顫抖起來,原本模糊的聲音漸漸清晰:“不要……不要……慕然不……不要……”


    慕然微彎下的身體頓時僵住,連手指都一瞬間僵硬的無法動作。


    ……已經怕他怕到成為噩夢的地步了麽……


    一瞬間的遲疑,葉衣似乎夢到了什麽絕境,渾身顫抖的厲害,抓著被子的手指爆出了青筋!


    慕然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地……


    他將她摟緊在懷裏,輕輕而有節奏的拍打著她的背脊,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以後都不會了……葉衣,千萬不要怕我,別怕……”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一樣,她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然而高燒仍然不退。


    慕然給她吃了一些高燒藥,沒一會兒,燒是退下去了,但是她的身體卻變得像冰塊一樣冷。


    十一月的天,本來就有點微寒,她的身體卻冷的握在手裏如同冰塊一樣刺骨。


    慕然替她搓了搓,手腳卻還是很冷,連身體都的溫度都降了下去,她的嘴唇都有些發白:“……冷……”


    她仿佛無意識的囈語著,本能的追趕著熱源,窩在慕然身邊。


    慕然打電話問了一下醫生,醫生聽到說她已經退燒,便道:“沒事的,風寒感冒是這樣,加上她身體本來就虛,身體發涼屬於正常現象。你給她煮點薑水,驅驅寒。”


    慕然聽了這話,趕緊去廚房煮了一大碗薑水給她喝下。她的身體在被子裏瑟瑟發抖,慕然伸手摸她的手,像冰塊一樣,上麵還覆著一層薄汗。


    他又摸摸她的腳,果然,一樣的冷。


    他搓了半天,也沒有搓熱。想起小時候他撒嬌說冷的時候,他老媽都會把他的腳往進肚子裏捂著……


    當她的腳貼上肚皮的那一瞬間,慕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摸著還不覺得有多冷,放在懷裏,才知道冷到了什麽樣的地步。


    葉衣不斷的湊過來,像是要尋找熱源。慕然發覺她的腳暖和了些,幹脆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裏,將她的身體抱到懷裏的時候,冷地他渾身一顫,冷到了心裏。


    她不斷的囈語著,不安的皺著眉頭,身體有的時候會突然的劇烈一顫。慕然緊緊的抱著,放在她身後的手,輕輕地撫拍著她的背:“沒事了,別怕……”


    葉衣的情緒似乎也因為身體被攬入溫暖的懷抱而有所平緩,她縮在他懷裏,就像一個舵鳥一樣,把頭深深的埋起來,雙手握緊拳頭低在胸口,就像小孩子一樣,露出無助的樣子。


    以為把自己縮起來,就能不害怕。以為將自己藏起來,就能隔絕一切。


    隻有小孩子,才會在害怕的時候閉上眼睛,就像掩耳盜鈴的那個人一樣,自我欺騙,卻騙不了別人。


    慕然看著孩子一樣尋求溫暖的葉衣,就算明知道她此時並不清醒,明知道她不過是本能,可他仍然為此而感到高興。他吻了吻她沁出薄汗的額頭,柔聲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有一個小王子,他住在一個和房間差不多大的小行星上……”


    夜色濃厚,微開的窗戶裏,不斷傳來低沉而輕緩的聲音:“他來到了撒哈拉大沙漠上,遇見了蛇……”


    聲音如流水,徐徐流淌。夜色安靜,室內溫馨……


    葉衣的身體漸漸迴暖,唿吸也平緩下來,囈語不再,有的隻是沉沉的唿吸聲,透著她的疲倦……


    慕然停止了故事,仍然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寧靜。


    不知不覺,他便睡了過去,拍著葉衣脊背的手,也緩緩的耷拉下去。


    然而他懷裏的葉衣,卻在這時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昏暗的光線裏,她的表情透著迷惘,靜靜的盯著麵前這個她寒冷不安的時候,用體溫溫暖她的男人……


    他安靜的睡著,她安靜的看著,仿佛在審視,又仿佛在辯認……


    最後她緩緩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摸了一下他的眉,眼,鼻,唇……


    一遍一遍的描摹著,所有的觸摸到最後都靜止,她仿佛無意識的呢喃了一聲:……慕然。


    慕然夢見葉衣帶著爛漫的笑,站在風吹得如同波濤的草地上,笑彎了一雙眼,溫柔的看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慕然,我喜歡你……


    一睜眼,天,亮了。


    葉衣仍然在懷裏,恬靜的閉著雙眼,臉色透著淺淡的緋紅。


    燒已經退了,身體也不涼了。


    慕然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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