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很平常的招唿,好似兩人不是很久沒見而是天天見麵一樣。


    蘇覃要給她點一杯咖啡,被安小小製止:“不用,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喝咖啡閑談的。”


    蘇覃也不急,啜著咖啡微微一笑,笑若春風拂麵沁人心脾:“小小,咱們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生疏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什麽意思?”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根本不想要魔戒,既然你不想要,為什麽偏偏跟我們過不去?”


    蘇覃低笑。


    帶著嘲諷與憤怒。


    安小小桌下的雙手緊握,眼睛裏崩出了絲絲火氣!但隨即被她強壓在那冷靜的表象下。


    蘇覃認真而細致的審視著她。


    她真是變了。


    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冷靜,淡然,眸光如電。


    這種神情,不應該在她身上。


    可是現在偏偏就是安小小,用這種讓人感到陌生的目光看著他,一股無可名狀的澀然流進蘇覃心間,連喝下去的咖啡都多了一股酸澀的味道。


    知道她把唐夫人扳倒的時候,他不相信那是她所為。他認識的安小小,不會這麽心狠手辣。


    可現在看到她,他卻是信了。


    一個人,就算裝,也裝不出眉宇之間的冷然與堅定,如果說以前的安小小眼神裏總是遊移不定的話,那麽現在的她,就像是被洗禮過一樣,陡然間像是換了個人。


    如果他再不說話這樣沉默下去,安小小一定會走——麵對蘇覃,她總能感受到異常的壓迫感。


    蘇覃說道:“你不會不知道,我可以不魔戒,但是對你我不會放手。”


    “蘇覃!”安小小怒斥,陡然拔高的聲音吸引了不少視線,她穩了穩心神,歎道:“不說再說這種話了,我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跟你之間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你為什麽認為有可能?”安小小笑得有些無力:“如果不是你讓我失憶,怎麽會有後來的事情?要不是你罌粟用情蠱對付慕城,我這裏……”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嘲諷的望著他:“又怎麽會疼?”


    “可是你忘了,慕城是怎麽對你的?”


    “我沒忘。”她輕輕的說道:“之所以沒忘,就是因為太刻骨銘心。”


    “但是你卻原諒了他。”


    “是,我原諒了他。因為他比我更可憐。”安小小道:“我相信他愛我,把我推上手術台逼得跳海並不是他本意,比起我所承受的,他不是更痛苦嗎?”


    安小小不禁想起了阿玄的話,那個海邊,慕城孤身一人,站了五年。他有多痛?有多悔恨?這些,慕城從來不說,他做的,隻是對她好,最後說出口的,也不過是‘對你不起’四個字。


    蘇覃望著她忽然哀傷又心疼的雙眼,心髒痛的抽搐,連帶著他的臉都莫名的抽搐著。他諷笑道:“在你心裏,永遠都隻有一個慕城嗎?你隻看到他,卻從來都不好好迴頭看看我,小小,有時候,你真是無情。”


    安小小迴神,笑了笑:“我問你一個問題。”不待他迴答,她身體微微前傾,定定的將他望著,徑自說道:“如果有一個,讓人把你全身的骨頭都打爛了,傷害你最重要的人,然後這個人後來把你治好對你百般好,你是會記恨這個人打斷你的骨頭,還是會感激這個打斷你骨頭的人對你的好?”


    蘇覃無言以對。


    安小小吐出一口氣,笑道:“蘇覃,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糖這種事情我不是不能接受,不過你那一棍子打的我太狠了。我謝謝一直對我這麽好,也感謝你對我的厚愛,但是,我也忘不了你帶給我的災難。”


    “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該有多好。”


    她笑出了眼淚花,蘇覃整張臉慘灰一片,眼底狼狽無處可藏。


    他忽而笑道:“所以你想說,你這輩子都不會跟我在一起是嗎?”


    “是。”


    蘇覃取下眼鏡,無力的倚在椅背上,無比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那你,你來找我,幹什麽?”“你能收手麽?”


    “不能。”蘇覃毫不遲疑的迴答,眼中悲色褪去,眼角眉梢盡是淺笑:“慕城他搶走我的人,我憑什麽收手?我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聖人,就像你現在認定的一樣,我隻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小人而已。”


    “蘇覃,你……!”安小小怒不可遏,這一瞬間,失望湧盡心裏。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明明討厭蘇覃的所做所為,卻還是……看到他這副滿不在乎的自嘲的樣子,會覺得心疼。


    蘇覃攤了攤手,那臉上勢在必得的笑容,像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王者,不屑的俯視著一切:“我想要的,不會讓給任何人。”


    語氣淡然,神情堅定而執拗。


    這就是蘇覃,一個執拗的讓人心疼的男人。


    安小小嘴角顫抖著,強壓下湧到鼻眼間的那股酸意,什麽也沒說,起身離開。


    不需要說什麽,說多了隻是徒添恨意。


    人已離開,她坐過的位置,卻仿佛還帶著她身上那淡淡的香,那眉那眼,那笑那淚,刀刀戳進蘇覃心底。


    他緩緩端起杯子,想要抿一口咖啡,但是手掌卻完全不受控製的發抖,杯子裏的咖啡搖曳著潑出來,落了他一身。


    好不容易把咖啡送到唇邊,一大口喝下去,卻是嗆得他咳嗽不已,劇烈的咳嗽令他咳的肺腑發疼,連鼻子都仿佛被水堵住了一樣……


    有侍者過來似乎是想關心一下,他揮手拒絕人走近,撿起桌上的眼鏡像是急於掩飾著什麽,抬起眼裏,卻仍然遮不住那眼角泛起的一絲瑩瑩微光。


    扭過頭,看著那一直雋刻在心裏的身影上了車,頭也不迴的離去,莫名的,蘇覃笑了笑。


    他不隻一次問自己,為什麽對這個人,要這麽執著,可沒有答案。


    就像每天會吃飯喝水一樣,他把那份感情放在心裏二十幾年,意氣風發去追逐,以為終於可以將她握在手裏的時候,現實卻狠狠的抽了他一記耳光!


    她愛的,從來就不是自己。


    他知道,卻不甘心。


    視線慢慢失去焦距,茫然的就像他此時的心境,仿佛大海的一葉扁舟,方向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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