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備秋菜,已成北方居民的生活習慣。雖說,現在條件好了,市場裏生活必需品齊備,即使到了冬天,新鮮的蔬菜,也從不短缺,但人們還是習慣把大白菜、土豆、大蔥等越冬食物準備充足。很多勤勞的老人,把豆角、茄子、角瓜一類的蔬菜,剪成絲條晾幹,製成幹菜。等到冬天,用溫水泡開,或炒或燉,別有一番風味。

    前些天,王美霞買了兩麻袋土豆,買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因為隻隔了一天,又來了幾個菜農,土豆個頭大,價格每斤反而便宜一分錢。王美霞吸取教訓,不再急著買秋菜。先後幾批菜農開著拖拉機來了,王美霞隻是看了看,總覺得菜的品相不夠好,價錢似乎也偏高一些。

    吃過午飯,王美霞下樓曬太陽,跟幾個老人閑聊。秋天的太陽失去了銳氣,懶洋洋地散發出和煦的光線。隻見幾個居民,領著菜農往家裏搬運大白菜。王美霞走上去詢問。居民告訴她,前麵那個樓,拉來了兩車大白菜,質量非常好,價錢便宜,而且免費送菜上門。

    王美霞直奔前樓而去,果然見到很多人,圍在拖拉機旁,爭先恐後地買白菜。王美霞動了心,也買下了二百斤。菜農的兩個兒子都幫著別人搬菜去了,王美霞隻好看著自己的麻袋等候。

    此時,從一個單元裏走出一個老年婦女。個頭不高,身體微胖,頭發花白,燙成細碎的小卷,臉色有些灰暗。王美霞一看,這不是原紡織廠的老姐妹張淑賢嗎?十年前,她的丈夫在郊區包了一片地,扣大棚,搞養殖。聽說掙了不少錢,張淑賢順從丈夫的主意,辭掉工作,也跟著去郊區了。

    上班的時候,兩人關係最親密,十年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兩人拉起手,格外興奮,問長問短。

    “大姐,你啥時候迴來的?這麽多年,也沒個信兒,都快想死我了。”王美霞激動地說。

    張淑賢也是歡喜不己,說:“我是過年的時候迴來的。老頭子沒了,我一個人幹不了,就把豬場雞舍啥的,全都給賣了,迴家養老了。”

    “大姐夫沒了?咋迴事?”王美霞記得,張淑賢的丈夫是個健壯的漢子,咋說沒就沒了?

    張淑賢歎口氣說:“老頭子就知道掙錢,沒日沒夜地幹,不累死才怪!活該,抽大煙,喝大酒,去年得了癌症死了。”

    “錢這東西,掙多少是個夠?我覺得夠花就行了。”王美霞感慨地說。

    張淑賢說:“可不!我也是這麽說,老頭子偏不聽。你說說,兩個兒子都大了,該退休就退休。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早聽我一句勸,何苦把命搭上?”王美霞不想再揭她的傷疤,便轉個話題說:“大鵬和大羽現在都幹啥呢?大鵬有三十了吧?”

    提起兩個兒子,張淑賢半是喜悅半是愁,“大鵬這孩子出息,在福昌集團上班,當個部門經理。這孩子又懂事又孝順。”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的事。我記得你離開紡織廠的那年,他剛剛考上大學。”

    “是啊。老大不小了。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不會搞對象,到現在也沒結婚呢。我急得夠嗆,他一天跟沒事似的。”

    “那大羽呢?”

    “別提那敗家小子了。也上了大學,卻不知讀的哪門子書,一點都不像他哥。學美術,學成個啥?整天就知道臭美,糟蹋錢。這不,過了年,說啥就要去日本留學,不讓去就尋死覓活的。非把我這老骨頭榨幹不可。我也想開了,在這兒給自己買套房子,留點過河錢,剩下的都給他們哥倆分了。願意攢下就攢下,願意折騰就折騰。我是管不起了。”

    王美霞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老兩口子辛苦一輩子,也不知到底圖個啥。錢是沒少掙,可轉來轉去,又轉迴了起點。大姐夫走了,撇下一個張大姐,也夠孤單可憐的了。

    “你在這兒買房子,咱們就住前後樓。這半年多,也沒看到過你。要知道你住這,我早就來找你了。”王美霞提出約定,以後兩家常來常往。

    張淑賢欣然接受,“那敢情好!你不知道,我迴來以後,還去老平房找過你。可老平房都扒掉了,找也找不到。這迴好了,見了麵就不能再分開了。以前的老姐妹,你跟誰還有聯係?”

    王美霞遺憾地說:“我退休的前一年,廠子就黃了,賣給了廠長的小舅子。聽說有大領導擔保貸款,人家沒花一分錢。後來搞什麽競爭上崗,聘用製。歲數大一點的,全給攆迴家,都沒聯係了。”

    “這幫敗家子!廠子是咱們老哥們,老姐妹幹出來的。說踹就踹,一點良心都沒有。”

    “都過去了。說來說去,也沒啥意思。”

    張淑賢說:“你那幾個孩子都挺好的?”

    “挺好的……”

    兩人熱熱乎乎聊了幾個鍾頭,不知不覺已到了做晚飯的時間。王美霞迴到家,燜了一鍋大米飯,燉了一盆菜,等孩子們下班迴來吃。

    六點鍾一過,葉紅先迴來了。過了一會兒,葉軍帶著一男一女走進屋。

    “小軍,你咋這麽早就迴來,飯店打烊了?”葉紅問。

    “沒有,飯店還開著呢。我帶兩個朋友來認認門,他們是專程來道謝的。”葉軍把白巧巧和羅一格介紹一下,又把葉超救人的事說了一遍。

    “大嬸,多虧你家葉超了。要不我小妹可就危險了。我爸出門了,他要是在家,早就來了。他在電話裏下命令,必須讓我代表全家來登門道謝。”白巧巧說話清脆脆的,語速極快。

    王美霞說:“還謝啥呀?誰遇見那種情況,都會幫忙的。”話雖這麽說,可她從心裏高興,有一種幸福感湧出,為兒子的善行感到驕傲。

    閑聊半天,葉超還沒有迴來,王美霞說:“怕是又加班了?”

    葉紅跟著說:“最近,小超單位很忙,加班是常事。”

    羅一格向白巧巧遞個眼色。白巧巧心領神會,說:“那我們就不等他了。我爸說了,等他過幾天迴來,一定要請大家吃飯。”

    葉軍說:“意思到了,就行了。還吃啥飯?”

    走在迴去的路上,葉軍將在福昌大酒店遇見艾雲的事,說給白巧巧和羅一格。

    “本來不想這麽早告訴你。”白巧巧笑得很詭異,“我跟你說過,你如果知道艾雲的背景,就怕不敢追他了。實話告訴你,艾雲就是福昌集團的大小姐。”

    “不會吧?”葉軍不敢相信,那個清純而低調的女孩,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福昌集團的千金大小姐。

    羅一格說:“你知道嗎?我給誰開車?就是艾雲的母親——艾總。”他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麽,接著說:“葉董姓葉,你也姓葉,你不會跟葉董有啥親戚關係吧?”

    “呸!再說這話,小心我揍你。有錢人就能隨便當長輩?”葉軍狠狠瞪了羅一格一眼,“我聽我媽說,我爸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他是個好人,可惜在二十多年前的地震中去世了。”

    羅一格說:“我叔叔就是在那次地震中被砸死的,死得老殘了,腦瓜子砸得稀碎……”

    “天黑了,誠心嚇唬人,是吧?別說了!還是關心關心大軍吧。”白巧巧繼續剛才的話題,“艾雲沒隨父姓,隨了艾總的姓。她是個很古怪的人,她考大學,隻報考一個北京大學,落榜之後,還是認準一門,結果複讀一年還是沒考上。後來幹脆就不考了。按理說,她的學習成績也算不錯。考別的重點大學不成問題。你猜她咋說?她說,‘我就喜歡北京大學,考不上就不念了’。”

    葉軍一聽,覺得艾雲的確太有個性了。像這樣的那女孩子,應該屬於典型的完美主義者吧。

    “後來艾雲處了一個對象。”白巧巧接著說,“那小子叫‘孫羽’。一個藝術學院的畢業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家夥。艾總不喜歡他,千方百計把他們拆開了。孫羽以為艾總瞧不起他,是因為他資曆不夠,所以就去日本留學了。其實,他壓根不明白,不務正業的人,到哪兒都不行。”

    葉軍有點心涼了,一個藝術學院的畢業生,艾雲的母親尚且看不上,那自己不過是個小廚師,哪有資格追求艾雲?看來,能夠做艾雲的普通朋友,就應該心滿意足了。

    看著葉軍崔頭喪氣的樣子,白巧巧憋不住哈哈大笑,“小樣兒!看你就是有那賊心,沒那賊膽!”

    福昌辦公大樓的裝修結束,各部門已陸續進入辦公。章小楊對手下職員,要求極為嚴厲。下達的任務如不能按時完成,或完成不能令其滿意,則要被扣發獎金,責令返工,直至合格為止。

    因為章小楊的刁難,有很多員工先後辭職,所以後勤服務的工作依然繁忙。葉紅每天的工作量絲毫未減,她心無旁騖,不管別人說什麽,隻想著做好自己的工作。朱爽也是如此,兩人在工作態度上是一致的——少說話,多幹活。就連一向刻薄的章小楊也挑不出一點毛病。

    一天中午,葉紅吃過午飯,來到水房子打水。她發現電熱水壺壞了,便通知維修部來修理。過了不大一會,王大力拎著工具箱來了。

    “王大哥,怎麽是你?”葉紅有點意外。

    王大力說:“你忘了?我是電工,電路有故障,都是由我負責修理。”

    “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呢。剛幹完一個活。車間的電閘壞了。”王大力一邊檢查水壺,一邊說。

    “那你咋不歇一會,吃完飯再來呢?”

    “不急,先給你們修水壺,要不你們幹一上午的活,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看著王大力那股子認真勁,葉紅不忍心打擾他了。很快地,王大力便發現故障原因,立刻動手修了起來。

    這時,朱爽也吃完飯,拿著水杯走進來。

    “咋了?水壺壞了?”朱爽問。

    王大力用袖子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憨笑說:“再等一下,馬上就修好了。”

    葉紅說:“朱姐,這是我家的老鄰居王大哥,他的手藝可好了呢。上次,我家的電飯鍋壞了,就是他幫著修好的。以後你家有啥事,讓王大哥幫忙,保準手到病除。是吧?王大哥。”

    王大力笑著說:“沒問題,沒問題。”

    朱爽仔細看了一眼這個男人,似乎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王大力走後,葉紅發現朱爽若有所思,便詢問緣由。朱爽先是誇獎王大力,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卻心靈手巧,這樣的男人已不多見了。接著她說出自己的困惑,明明是陌生人,可總覺得特別眼熟。葉紅開玩笑說:“是不是上輩子的因緣?”

    朱爽笑著擰了她一把,說:“傻丫頭,又開始冒傻話了。連你朱姐都逗著玩?”

    下午,不知誰觸了章小楊的哪根神經,以至於她又胡亂安排工作。朱爽被派到車隊,幫著司機擦車去了。葉紅的任務又是打掃衛生間,她有些不理解,因為按照常規,衛生間都是早晚各打掃一遍。但想不通也沒辦法,自己哪有權利提出異議?

    葉紅拿著“暫停使用”的牌子,到各個樓層清理衛生間,當打掃到三樓的時候,她發現男衛生間的窗台上,有一個黑色的皮包。用手掂量一下,滿有分量的。裏麵會不會有錢?

    葉紅不敢多想,連忙拿著皮包,來到章小楊的辦公室。此時,章小楊正坐在辦公桌前描眉毛,聽見敲門聲,她立刻把化妝品放進了抽屜裏。

    章小楊看了看皮包,又看了看葉紅,問:“這包是你撿的?”

    葉紅點點頭。

    “你沒動過吧?”

    葉紅搖搖頭。

    “我告訴你。我會把皮包交還給失主。但是,如果失主發現包裏丟失了什麽,就由你負責。”

    葉紅聲音微弱地說:“我真的沒動過。”

    “那不是你說得算的。誰能證明你沒動過包?”章小楊眉毛一揚,不屑地說,“你清白不清白,那要等找到失主再說。你先迴去幹活吧!”

    葉紅本想說,等我走了,誰又能證明你不會翻動包裏的東西?但看著章小楊一臉驕橫,哪有道理可講?不管怎樣,自己沒動過手腳,問心無愧!

    走出辦公室,葉紅在走廊裏遇見孫鵬。這位才貌雙全,年輕有為的部門經理,在集團裏惹人注目。一次,朱爽指著遠處的孫鵬,告訴葉紅,那就是集團最有威信的部門經理。

    孫鵬見葉紅是服務人員,便問:“你看見一個黑色的皮包了嗎?”

    葉紅告訴他,皮包已經送到章小楊的手裏了。

    孫鵬如釋重負,緊張的表情頓時放鬆。走出幾步,又迴頭問:“是你撿到的?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葉紅。”

    “葉紅?謝謝你。”說完,孫鵬來到章小楊的辦公室。

    章小楊看到黑色皮包,就知道是孫鵬的。她之所以沒有通知孫鵬,就猜到他一定會來找她。

    “皮包是我撿的。你呀,這麽細心的人,咋還把皮包弄丟了?”章小楊目光裏充滿了曖昧。

    孫鵬說:“都怪我一時大意!這包裏有很重要的合同呢。說實話,我真有點後怕,萬一丟了,後果不堪設想。中午,幾個客戶拉著我喝酒,不喝不行,拒簽合同。我根本不會喝酒,兩杯啤酒下肚,就有點暈了,迴到公司休息一會,這才發現皮包丟了。我記得,我隻去了一趟衛生間……”

    “反正皮包是我撿到的,你要怎麽答謝我?”章小楊立刻打斷孫鵬的話,她擔心孫鵬會問到——你怎麽在男衛生間撿到了皮包?

    孫鵬笑道:“你想怎麽答謝?”

    “我想要100塊酬金。”

    “據我所知,章經理的老公是主管開發區的政府官員。實權在握,想要什麽沒有?區區100塊,隻怕不會放在眼裏。”

    “瞎掰。”章小楊扭了一下腰肢,仿佛故意展示自己的身段,聲音也變得綿軟,“你呀,啥都好,就是說話帶刺。聽你一說,好像我老公是個大貪官似的。我確實不把錢放在眼裏,我眼裏隻有欣賞的人。”

    章小楊的目光火辣辣地,像是短路的電線,“刺啦刺啦”迸著火星子。

    孫鵬不敢看她,拿起了自己的皮包。

    “就這麽走了?”章小楊幽怨地說,“也不看看少沒少啥?”

    “既然皮包是章經理撿到的,怎麽會少了東西?章經理的人品,我信得過。”

    “這話我愛聽。”章小楊抿嘴一笑,“我啥都不要,隻要一頓晚餐作為迴報。”

    孫鵬說:“好吧。不過今天晚上恐怕不行。葉董有重要事找我談話,不知要談到幾點。改天好嗎?”

    “那就明晚吧,給我打電話。”章小楊微微揚起下巴,完全沒有麵對下屬時,那種飛揚跋扈的架子,反而像隻溫順的小綿羊,舉手投足,流露無限風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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