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見到我的時候,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我走上前,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孩子嚇得向後一縮,口中用西班牙語急促而膽怯的說著什麽。


    仔細去聽,他說的是“別打我!別打我!我很聽話!”


    我心裏微微一酸,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盡可能溫和的笑著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記得嗎?東方人,孫。”


    小家夥似乎不那麽害怕了,抬起頭認真的看了我幾眼,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下子撲到了我的懷裏。


    他哭的很傷心,我卻心裏踏實了不少。綠色能量周遊他四肢百骸幾圈,沒有發現什麽內外傷。


    “哄孩子很難,而且我也沒那個時間。”站在身後的小阿爾弗雷德無奈的道:“所以嚇唬嚇唬他比什麽都好使。”


    吉米聽到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頗為驚懼的看了他一眼,嚇得連忙鑽進了我的懷裏。周圍的人都笑,畢竟是個小孩子吧。


    登船返航,途中一切順利,十多天的光景,我們便再次登臨風景婆娑的馬尼拉。


    我永遠也忘不了小彭斯見到獨子時哭的稀裏嘩啦的表情,他跪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兒子,信誓旦旦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啟藍,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對你的謝意。本就是我對不起你,你還如此出手相助,我……”小彭斯抱著兒子,站在我對麵激動的說道。


    我微微笑了笑,隨意的揮了揮手:“朋友之間,不說這些。”


    小彭斯用力咬著牙點點頭:“有我在南洋一天,就保刃海一天安穩!我以項上人頭發誓!”


    我沒有再去接這個話茬。有些事放在心裏就好了,不用說那麽透。


    “還有一件事。”我指了指被幾名特戰隊員“保護”著的小阿爾弗雷德,低聲說道:“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小彭斯定定的盯了小阿爾弗雷德幾眼,方才看迴我說道:“你在給自己留後路?”


    我點點頭:“是的,我接受了你的提醒,決定給自己多一條後路。”


    小彭斯又看向小阿爾弗雷德,十分平靜的道:“雖然從感情上講,我更希望看到你提著他的人頭迴來,但是如今的格局下,你我都宛如逆水行舟,還是多留一手更穩妥,我讚同你的做法。”


    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一致,我心裏踏實了不少。原本我就相信,以小彭斯的睿智,絕對會讚同我的做法。


    是夜大醉,賓主盡歡。


    我也是放下了心中淤積已久的憤懣,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酒迎接新的開始。


    留在馬尼拉兩天,小彭斯竭盡所能招唿著我們,但我也從他和小阿爾弗雷德那裏得知,西班牙人進攻北美並非虛言,而英、荷兩國在應對此事上卻表現相當曖昧。


    英國似乎與西班牙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默契,盡管雙方還在互相攻伐,但在麵對荷蘭的問題上,卻表現出出奇的和諧。


    比如,英國與荷蘭原就有互助協議,但是因為荷蘭人的海上力量發展太快,已經引起了西班牙人深深的恐慌,也讓作為盟友的英國頗為忌憚。


    原本英國扶持荷蘭是為了抗衡西班牙,可是經過幾十年的爭鬥,西班牙日漸式微,荷蘭卻驟然崛起了!


    原本的跟班小弟,一不留神忽然成了自己無法控製的巨人,這種滋味放在誰的心裏都不好受。


    所以在維持著互助協議的同時,英國和荷蘭已經有些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的意思在裏麵。


    這次西班牙進攻北美,以弗吉尼亞為代表的英國占領區隻受到了為數不多的進攻,但是以紐約為首的荷蘭占領區卻遭到了猛烈的進攻。


    荷蘭據說也曾向英國求救,伊麗莎白一世信誓旦旦攻守必救,但是真正派兵之時卻推三阻四,即使出兵,也不過就是個幾艘船的小型艦隊出去意思意思,根本起不到什麽實際效果。


    我的地盤和荷蘭人綁在一起,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打起來,相信瑪維一定會與荷蘭人聯手抗擊。


    不知道走北線的九鬼政孝到了哪裏。按照時間推算,他大概應該快到了魁北克附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到了第三天,我是確實無法再安心待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對紐約那片地方慢慢開始產生了一種執念一般的感情。


    我不想放棄那裏,我的心這樣告訴自己。


    尤其是在徹底離開大明之後,我一直問自己,哪裏才是我的家呢?


    迴去東瀛?不,這裏並不是我和鈴木叔叔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而是兵荒馬亂的亂世,我並不感到熟悉和溫馨。


    紮根南洋?做一個土霸王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我不喜歡這裏的風土人情。南洋人都小氣,地方也狹小悶熱,我不喜歡。


    非洲就算了,黑兄弟跟猴子差不了多少,氣候又差,我不想留在那裏。


    印度洋我從來沒考慮過,時不時去看看我的朋友伍丁還行,真要我住在那滿是酥油和咖喱味的地方,我是真的受不了。


    歐洲其實是不錯的選擇,但是卻麵臨一個選擇的問題。


    在如今這樣敵我關係曖昧的情況下,我去哪裏定居最穩定呢?


    到哪裏能拍著胸脯保證——這裏就是我一輩子的歸宿呢?


    這次迴去,我準備在幾個地方添置一些產業,但是,那裏都不是我的家。


    唯有新大*陸,這片神奇的、荒蠻的、自由的土地,我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和熱情去建造一座家園!


    在那裏沒有規矩,沒有約束,我可以做我想做的,讓那裏成為我理想中的家園。


    在那裏沒有傾軋,沒有折騰,隻有勝者為王。我喜歡這種叢林法則,至少它簡單明了。


    所以我再次啟航了。告別小彭斯,我的艦隊離開馬尼拉,以最快的速度直下馬六甲。


    因為葉叔父身體確實欠佳,很難再承擔起統帥南洋的重任,在他的暗示之下,我讓不悔留了下來,替葉叔父經營南洋。


    不悔是一萬個不願意的。但是看到父親的身體日益衰弱,他也難過自己未能留在父親身邊盡孝。


    於是他百般不願的留下了,我私下裏答應他,讓他安心盡孝,等到哪天葉叔父想出去走走,我一定安排人來接替他,讓他能帶著父親周遊世界!


    不悔這才答應留下來,不過同時我卻發現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喜事——不悔確定要留下來之後,青蓮、玉荷二人也主動申請留了下來。


    我仔細一了解,倆姑娘才不好意思的說出了實情。


    近幾年來,她們一直跟在不悔的船上,既照顧不悔的生活,也幫助做貿易策劃,配合的如魚得水。


    一來二去,日久生情,他們就這樣看對眼了。


    如果不是這次新大*陸事情緊急,隻怕如今已經辦了喜事。


    我聞言大喜。這兩個姑娘從當初在山東推行一條鞭法時便跟著我,能力、人品、樣貌都是上上之選。


    雖然當初為了生計也曾委身於人,但是江湖兒女多豪放,隻要是真愛,這也沒什麽大不了。


    唯一的問題來自於內部——當年,葉公和姨夫燕雷的父親就曾指腹為婚,如果生出來是一兒一女,則結為夫妻;若是兩個男孩,則結為兄弟,兩個女孩便是姐妹。


    結果生出來的果然是一對兄弟,也就是葉叔父和姨夫燕雷,便結為兄弟,結果倆人又分別娶了幹親姐妹倆,親上加親。


    後來在燕家老爺子去世前,又按照約定把指腹為婚推到了再下一輩身上,隻不過又增加了一個“我”——孫三。


    如今我已然婚配,就剩下不悔和燕珠二人合適,因此在這一出上,幾位老人是不願意鬆口的。


    當然,他們也不反對不悔和青蓮、玉荷在一起。當初南洋初創勢力之時,倆姑娘出了大力,跟燕家、葉家關係甚密。若是讓她們傷心離去,兩家人也是斷不願意的。


    最後幾家一合計,決定讓不悔也參照我的模式,把燕珠和青蓮、玉荷不分大小的娶了,也算是功德圓滿、兼收並蓄……


    這樣處理我是沒意見的,但是什麽叫按照我的模式?我不過是隨大流罷了,不必把我說的那麽高瞻遠矚好嗎?


    因為我的日子緊,這婚事也是一切從簡,即日決定要辦,次日便算是個吉日,立時便把喜事辦了。


    在婚事上,葉叔父按照葉公的願望,從我這裏請出了當年葉公贈與我的匕首離霜,算是長輩對這場婚事的見證。


    按理說,這離霜是一把離別之物,如今卻見證了皆大歡喜,也算是我們用自己的實際努力,破了其中的怨懟和離愁。


    自家兄弟結婚,我實不知該送些什麽給他。因為我們之前一直不分彼此,從來都是親兄弟、不算賬,如今搭禮當真難住了我。


    最後我想了想,青蓮、玉荷無父無母,談不上明媒正娶。於是我便收了二人做義妹,又讓他倆自己翻箱倒櫃,把多年以前她們從山東府贖身的文書找了出來,算是證明了她們清白的出身,也給了他們一個門當戶對的身份。


    青蓮、玉荷激動的盈盈下拜,我自然是受了她們大禮。從今以後,她們便既是我義妹,也是我兄嫂,雖然奇怪了點兒,但是也就隻能這樣了。


    倆人堅持以兄長稱唿我,我也不拒絕,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吧!


    第二天熱熱鬧鬧辦了喜事,第三天夫妻圓房,第四天不悔帶著仨媳婦迴門,我們又熱鬧了一場,算是把事情全辦完了。


    既然已經完成了該完成的,我們便準備再次上路。


    不悔帶領船隊送我們,一送三十海裏。送了三十海裏,他們舍不得走,又送三十海裏,一來二去,送出去一百海裏,看看的就到了阿鎮。


    於是我再三勸導,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我這隻是去辦事,又不是永別,不悔方才應了。


    於是兩家人灑淚而別不提,他們自迴馬六甲,而我則直奔印度洋,向非洲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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