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準備了足有兩個小時,海岸線上,倭寇的所有官兵全部鑽進了工事裏,或者倒在沙灘上。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也是曆史上無數戰爭共同的一點。


    沒有哪一場戰爭是不流血的,但是卻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這一點,比如我眼前的鄭士表,在用望遠鏡看到岸上的無數屍體之後就吐得稀裏嘩啦。


    我知道,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樣的刺激實在是太過強烈,但是沒有辦法,他是鄭士表,是鄭芝龍的父親,是鄭成功的爺爺。


    我必須讓他更強、更有應對一切局麵的能力和素質。這樣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會發生任何事情的情況下,他都能穩穩當當的去麵對眼前的一切,包括我的離去......


    也許這是拔苗助長,也許這是過度開發,但我必須這麽做。


    我總有一種堅信,這個朝廷已經不是二叔祖在世時的那個朝廷,曆史也證明了這一點,即使我作出再大的貢獻,即使我做的事情再正確、再是為這個朝廷的利益,也會因為一個理由被抹去的無影無蹤。


    那就是——張居正,張江陵,張首輔,張太嶽,是我名義上的二叔祖。


    這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發自根底的政治不正確,就好像自幼剝奪了皇帝的生活樂趣和幸福那樣,即使這一切是作為至尊者必須承受和麵對的,在明神宗朱翊鈞這裏也一樣是零。


    至於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受,看看李如鬆他們的態度就知道了。


    那種麵子上帶著謙和的笑容,眼神深處卻帶著深深的不屑和嘲諷,那種明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人做嫁衣,都是與己無關的事情時,才會有的那種眼神。


    也許他們掩飾的很好,但是在紫色神石的加持之下,我的靈覺呈幾何倍數的增長,我幾乎能用皮膚去聞去嗅,用眼睛感受到聲音的強烈一般,那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感覺。


    我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但是現實是,我已經具有了這樣的能力。無論我想要不想要,我都具有了。


    就好像一個孩子並不想要一件玩具,因為擁有了它,你就講失去所有真正的樂趣,但是命運卻將它毫不猶豫的塞進了你的手裏一樣,沒有選擇的權力,能做的隻有默默的接受,還要在別人麵前強作歡顏那樣。


    好在我的心態十分健康,並不以眼前的這些功名利祿所累,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完成二叔祖的遺願,以及我作為一個漢人,一直壓抑在心底的那份對曆史的不甘和抑鬱。


    我希望做些什麽,哪怕是徒勞的,哪怕最終證明是一場夢而已,但是至少我努力了,我為了自己的理想奮鬥了,我就不後悔。


    “船隻靠近海岸,炮火向西北延伸,掩護葉思忠突擊!”我從望遠鏡裏看到,隨著敵軍的東躲西藏,葉思忠已經開始了對岸上敵人的追殲和圍剿。


    他們的艦隻在太宗台附近登陸,很快就拔下了太宗台的第一個據點。敵軍被我放的炮火死死壓製在工事裏,葉思忠的鐵騎趟過時,他們幾乎來不及反抗就被再次按倒,化作了曆史的塵埃。


    但是很快,在影島附近有幾處特別堅固的倭寇堡壘,就像一根結實的釘子,深深的紮在了葉思忠和關寧鐵騎前進的路上。


    他們用堅固完整的長條石板搭成堡壘的主體,不少炮彈打在上麵濺起了激烈的火花,卻無法真正對其造成有效的傷害。


    我看到,葉思忠的部隊被阻擋在影島堡壘的正麵,幾次衝擊都沒有很好的效果,此時已經完全陷入了被動。


    如果被敵軍從南浦一帶突破過去,迂迴繞後到葉思忠的背後,那對我們的計劃、對大明軍的鐵騎都將造成致命的打擊!必須改變眼前的這個問題!


    “全艦隊炮火向西北延伸,瞄準三號目標點南浦方向,一個基數,急促射,射擊!”我對著九鬼政孝喊道。


    頭號手下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指揮艦隊將炮火向前眼神,全部紮堆命中在南浦的狹窄地形上。


    敵軍的後援部隊立即向北紮住了脖子的雞鴨,再也鳴叫不出來,隻能任由影島堡壘中的同夥無助的嘶喊著、堅守著、等待著。


    這給我爭取了時間,可是怎麽擊垮那些看起來就像棺材般似的碉堡呢?


    就在這裏,旁邊的鄭士表忽然開口了:“先生,我......我倒有個主意。”


    本來我正在心急火燎,聽到他的聲音忽然有些煩躁。一個連炮聲都害怕的小子能有什麽辦法?


    但是我沉默的望著碉堡方向發了一小會兒呆,忽然覺得反正沒有辦法,聽聽又何妨?


    更何況,既然要培養他,何不給他機會,讓他闡述自己的意見呢?


    於是我微微迴頭看了他一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又轉迴頭望著佇立著的碉堡沉聲道:“說吧,我在聽!”


    鄭士表顯然知道我在著急,又不知道自己的辦法到底有用沒有,躊躇了片刻方才說道:“先生,我和父親因為海難被衝到高麗海灘上之後,曾經被倭寇抓取修建過堡壘,就是眼前看到的這種......”


    他的話音沒落,我疾風也似的轉過頭,雙手死死抓住鄭士表的雙肩,高聲叫道:“你知道這個堡壘的造法?快說,它有什麽弱點,有沒有人告訴你?”


    很明顯,激動之下我的手上力道沒有控製住,抓騰了眼前的小孩子。他皺著眉頭卻不敢說,我立即反應過來,鬆開手之後再次問道:“士表,你爸爸有沒有告訴你,或者修建的時候你發現了什麽,都告訴我,一定會有用的!”


    鄭士表很明顯激動了起來,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隨口一句話對帶來這麽大的作用,說話都變的結結巴巴:“我......我爸爸說,這......這碉堡的正麵、側麵幾乎無懈可擊,唯一的缺陷在與它的頂部!”


    “為什麽是頂部?”我皺眉問道。


    “因為太重!先生!”鄭士表激動起來:“我爸爸說了,這樣的碉堡拚搭而成,所有的重量全部壓在上麵的頂上。他還說,有朝一日若是要攻打這個堡壘,隻要砸它的頂部,就像敲烏龜殼那樣,一打一個準呢!”


    我迴頭望向那邊海灘上一座座仿佛龜殼似的碉堡,重重的一拍巴掌:“好士表!今天破敵有你一半功勞!政孝!快!”


    九鬼政孝聽我語氣激動,立即跑了過來,我指著影島的碉堡大聲道:“讓所有火炮將炮口抬高!變直射為拋射!艦隊後退!後退!角度不夠就後退!從頂上砸那些碉堡!”


    激動之下我也有些語無倫次,但是九鬼政孝很明顯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對著艦隊傳達了我的命令!


    整個艦隊開始起錨,緩緩的向著遠離海岸的方向緩緩離開,同時所有火炮的射擊角度調整到最大,采取仰射吊射的方式,瞄準影島上的敵人堡壘開始集火!


    “砰砰砰!”三發校準的炮彈當先飛出,朝著影島方向飛去。其中一枚角度太小,飛出去老遠看不到蹤跡,另外兩門炮卻命中了碉堡附近的地麵,帶起兩蓬塵土!


    可以的!有戲!九鬼政孝命令船隊再次後退了半海裏,同時不斷將試射的炮彈擊出,終於在退了三分之一海裏時找到了最佳射擊角度!


    萬炮齊發!


    無數的炮彈隨著轟鳴的氣流聲飛向天空,到達最高點,再帶著尖銳的唿嘯重重砸下去!


    它們劃過長空,劃過陽光,劃過我們每個人的視線,仿佛雨點般重重砸在影島的碉堡頂上!


    “轟轟轟!”最先崩潰的一座堡壘卻是離我們最遠的一座,也是最早一批炮彈到達的位置,在幾枚炮彈準確的命中了碉堡頂棚之後,終於壓垮了它的脊柱,最終不得不在尖銳的嘶鳴中轟然倒塌,將所有倭寇都死死壓在裏麵!


    “吼!”艦隊的炮手和觀察手們一陣喜悅的狂吼,這陣聲音遠遠傳開,影響的岸上的葉思忠所部也是一陣群情激奮!


    快啊!啟藍!快些拆掉他們的堡壘!時間上我們等不起的!快啊!


    葉思忠心中默默的念著,緊緊攥著韁繩的手心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或許是他心中的誠念起了作用,麵前的堡壘一座接一座、一座又一座的接連倒下,剩下尚未倒下的堡壘中,敵人也不再負隅頑抗,而是不要命似的逃向南浦的方向!


    “全軍注意,衝鋒!”葉思忠見到眼前的景象,立即意識到時機已到,他一聲怒吼,三千多近四千瓜寧鐵騎立即再次整隊,疾風驟雨般向著逃敵追去!


    摧枯拉朽!無論是葉思忠的騎兵隊,還是我不斷吊射著向遠處延伸的火力。南浦附近的敵人已經撤離,全部撤進了地勢低窪的釜山城裏!


    但是他們沒有料到的是,我放的火炮即使抬到最大仰角,依然能夠將炮彈準確的吊射到釜山城這座可悲的城池當中!


    一時間,整座城裏冒起了巨大的火光,處處都是悲鳴和哀嚎!


    百姓家裏家家都有地窖,在我的炮火開始襲擊之時,百姓們就深深的鑽進了地下,不會被我方的炮火真正炸到。即使房屋被毀,也好過在炮火中支離破碎!


    而倭寇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兵營、市館沒有地窖,便隻能在城牆後麵、掩體後麵盡力的祈求著炮彈不要落在自己頭頂。


    然而,今天天上的神仙應該輪休了,沒有聽到他們的熱切唿喚。半個小時後,整座釜山城裏再沒有任何一處有組織的倭寇隊伍,全都被炸的七零八落!


    葉思忠衝進去了!從東門——被我炸毀的東門。


    此時已經可以宣告,釜山城攻略,在完全壓製的火炮射擊之下,幾乎沒有做出真正有效的反抗,便正式以大明軍的勝利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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