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階段的暴風驟雨清洗之後,天上的雨似乎一下子被下了個幹淨,此時想見到一些陰雨、遮遮這頭頂的烈日都難。


    駛出英吉利海峽,我下令艦隊向西多繞行二十海裏,迂迴繞過伊比利亞半島。


    倒不是我害怕西班牙人,而是我著急趕迴大明,不想更多的節外生枝罷了。


    據說西班牙殘存的船隻全部返迴了西海岸的港口,西班牙人正在夜以繼日的維修著這些傷痕累累的戰船。


    有一些實在沒法通過維修恢複功能的,便拆解開作為零件,裝配到其他的船隻上去。


    據說,西班牙人雖然曾經是最強大的海軍,但是他們本國人並不擅長造船——或者說他們不屑於造船這種粗活。


    爺有錢!完全可以雇傭意大利人、葡萄牙人、荷蘭人或者德國人來造船,自己就舒舒服服當甲方就好了。


    所以這段時間的伊比利亞半島船隻來往特別頻繁,各國的船隻都聚集在這裏,本來的傷兵滿營、哀鴻遍野,此時反而顯出一副十分怪異的繁榮。


    今天刮得是西風,我們恰好調頭向南航行,操帆手們調整了風帆的角度,我們開始全速南下,預計大約一天多時間就能通過危險區域,三、四天左右就能趕到北非附近海域。


    第一天十分的安寧,我們繞行的遠,擺明了一副不想招惹是非的架勢。所以即使有艦隊和我們同樣遠遠繞行,看到我們艦隊的規模後也會心生忌憚,彼此在射程範圍之外安然擦肩而過。


    可是意外總是不期而遇,第二天拂曉時分,我正在甲板上晨練,忽然聽見頭頂上的瞭望手大喊道:“有艦隊靠近我們!他們速度很快,正在全速駛來!距離,四海裏!”


    船上的眾人立即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是害怕,而是一種熟練的應對策略。


    短短五分鍾時間,炮手都已經全部就位,隻要放下遮擋隔板,就能隨時開始射擊了!


    這是小題大做嗎?據瞭望手反饋,隻有這兩艘船在靠近,其他船隻與這支微型艦隊的航線都不一致,但並不能確保不會調轉船頭、改變航向。


    畢竟大家相距不過半小時的海程,隻要前麵有隊友稍微阻滯我們一下,很快後麵的援軍也就趕到了。


    所以今天的應急預案我們之前推演練習了不下百遍!所有的水手無論在哪裏,無論在幹什麽,隻要接到命令之後就立即向自己的指定位置機動。


    一直到火炮準備完畢、撞角安裝到位,總共用時絕對不超過五分鍾!


    這是我方艦隊安全和戰鬥力的最佳保障,就像今天,在接到船隻靠近的預警後,五分鍾,不,四分半鍾就完成了戰鬥準備。


    登上艦橋的指揮室,我拿著單筒望遠鏡定定的望著不斷迫近的兩艘船。那是兩艘中型意大利快船,這種船吃水偏淺,一般人不會拿來做遠洋海船。但出人意料的耐波性不算差,加上價格相對便宜,所以有一些預算不太寬裕的艦隊也會用它對付著遠航。


    看他們的行駛軌跡很明顯目標就是我們,我心裏不由得有些納悶,他們想幹嘛?他們又能幹嘛?


    於是我對九鬼政孝道:“讓他們不得靠近我方兩海裏之內,否則我們將進行炮擊!”


    九鬼政孝很快去了,自然有旗號手用通用旗語將我的意思發送給對方。不料對方很快迴應了我們,表示他們並無惡意,隻是想見見我,有要事相談。


    我疑惑的再次用望遠鏡看了看,兩艘船沒有船旗,不知道是哪國船隻,但就是有我也不放心——船旗這東西,說掛誰的就掛誰的,反正茫茫大海之上誰又去管這件事呢?


    這也是海盜們的慣用手段——換上與目標船隊同樣的國籍旗幟,趁目標船隊掉以輕心靠近他們,等他們發現不對為時已晚,又一起殘局發生!


    當然身後這兩艘“小船”基本上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什麽威脅,除非——西班牙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些小船都是小身材、大拳頭,裏麵裝滿了炸*藥,反過來給我使一手火船破敵!


    如果真是那樣,而我又沒有提防,那可才真是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我自然不會犯這個錯誤,所以當兩艘身份不明的船隻靠近我們到三海裏左右時,我便命令水手裝填炮彈,做好了射擊準備!


    大概是看到我們降下了火炮隔板,是真的準備動手,那兩艘船估計也有些慌了神,立即開始左右扭動,一看就不是常年出遠海的會家子在操船。


    我不由的微微一笑,就這樣也學人海上追逐?趁早迴去練幾年再說吧。


    可是很快我又微微皺起了眉頭,害怕歸害怕,那兩艘船依然毫不猶豫的衝了上來!看來他們真的有很重要的目的啊!


    我想了想,沉聲道:“政孝,命令他們停船!升起船旗,否則直接開火,不必留情!”


    九鬼政孝立即去了,信號發出之後,對麵卻似沒看到一般,繼續沒頭沒腦的追了過來!


    兩海裏了!這已經是我方的預警紅線,當即就有船首、船腹、船尾共三門基準炮對其開火!


    這樣的開火一方麵是阻嚇阻滯,另一方麵也是校準火力。


    望遠鏡裏,三發炮彈落在了距離前麵那艘身份不明船隻左前方二百米處,水手長立即下令調整諸元,再次開火時,便是這奇怪船隊的末日了!


    見到我們真的開火了,兩艘船感受到極大的恐懼!後麵那艘船甚至直接調頭跑了!而前麵這一艘離彈著點比較近的反而令人刮目相看,在海上打了個轉兒,繼續向著我們駛來!


    我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樂了——這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如此之執著!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吧!


    我頭也不迴的對九鬼政孝道:“發出最後一次警告,停船,升起船旗,否則擊沉它!”


    九鬼政孝很完整的傳達了我的命令,我在船長室裏都聽到甲板下炮位裏的唿喝裝填聲。


    再見了!奇怪的人!我心裏暗道。


    就在炮彈裝填完畢、準備點火齊射之時,對麵僅剩的一艘船上忽然升起了船旗!


    兩麵船旗!


    一麵是意大利籍旗,還有一麵居然是天*主*教的教旗!


    這是什麽鬼?


    我不由的心中暗道,我和天主教可沒有什麽好交情在裏麵,之前幫助英國擊敗西班牙,就是對天*主*教勢力的極大打擊!


    他們找我幹什麽?宣戰?求和?還是……有什麽別的目的?


    不過見到他們升起這兩麵船旗,我頓時不大擔心了——盡管代表國籍的船旗可能被混用,但幾乎沒有人敢詐升教旗。


    原因很簡單,常年行走在大海之上的人都是多多少少講究一些的——正統的天*主*教*徒更是自不待言。


    誰都害怕自己的不敬會惹怒神靈,風向不利還則罷了,萬一遇上暴風雨……那可就一切都悔之晚矣!


    就像西班牙海軍的慘敗,就有不少教宗直流將之歸為王室對教會不敬的天罰,於是西班牙王權遭遇了一定程度打擊的同時,教會更在以往的“什一稅”基礎上百上加斤,提高了稅率。


    美其名曰:贖罪。


    所以即使是海盜也不敢做這種詐升教旗的舉動——他們一般會在出海前到教會募捐些小錢,祈求一路順風、開張大吉;迴來後再多多孝敬一筆,算是還願。


    當然,迴不來也就一切休提,這沒什麽好說的。


    所以我立刻喝止了準備射擊的火炮,讓旗號手發出信息——停船,坐救生艇過來,我見你。


    這條信息一出,對麵立即有了對應的動作——他們幹脆利索的停了船,急匆匆的放下救生艇,大概七、八個個人上了救生艇,劃著漿向我們駛來。


    我走上甲板,九鬼政孝來到我身後,低聲道:“先生,他們很配合,作亂的可能性不大。”


    我點點頭,提著童子切走到船舷邊上,淡淡的道:“讓他們上來說話吧。”


    小船劃得不算快,看得出水手不算熟練,區區一海裏的路程劃了將近十分鍾,這讓我不由得撇撇嘴。


    這些寄生蟲,不知道找我到底有什麽事。算了,不管他們想幹嘛,先聽聽就是了。


    難道他們還能攝人心神,讓我一個人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對他們的主納頭便拜?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是麽?


    十三分鍾後,小船終於劃到了我方船舷下方,水手們放下繩梯,小船上留下兩人看守船隻,其餘人則緩緩的沿著繩梯爬了上來。


    先上來的是兩個年輕的傳教士打扮的人,他們上來之後,立即探身下去,拉上了一個四五十歲、身著高階僧袍的傳教士來。


    這名高階傳教士蓄著大胡子,長相清臒,兩眼泛著說不清是神聖還是睿智的光芒。


    他上船之後左右掃視一圈,很快認定我是這裏的頭兒——也就是他的目標,於是他露出一個微笑,邁著方步向我走來。


    走到三步距離時,這中年傳教士向我行了個教禮,我不熟悉這個理解,但看動作應該是傳統禮節中平等身份見禮的方式。


    “上帝保佑!我終於追上了你。公爵閣下,我是意大利傳教士——馬特奧*李奇,當然,在您的家鄉,人們一般叫我利瑪竇。很榮幸見到你!願上帝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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