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赫爾南德斯伯爵時是在他位於聖喬治西南沿海的莊園裏。不過在我看來,與其說是個莊園,不如說是一片原始叢林更合適。


    可可樹、椰子樹遮天蔽日,柑橘、玉米、禦穀、木薯、山藥和甘蔗同樣密密麻麻。無數皮膚黢黑的勞工——或者說奴隸在其中勞作,監工不多,偶爾出現的監工也是態度平和,並不見兇神惡煞。


    由仆及主,可見赫爾南德斯伯爵本身並不是一個專橫跋扈的人,這也讓我與他合作更多了一份好感。與一個講道理的人合作,總好過與莽夫糾纏。


    管家“扣扣”——這個音我實在不知道怎麽翻譯,姑且這麽叫吧——是個黑白混血,他十分紳士的邀請我們一行前往赫爾南德斯伯爵的內院,對於我們這些來自遠東的客人,他們總是抱著十足的好奇。


    “既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啊!”扣扣看著我們的膚色,驚歎的道:“是這樣一種獨特的淡黃色,比起我褐色的膚色看起來漂亮的多啊!”


    我對於這樣的恭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扣扣似乎也明白,我這樣的人物不會對這種無聊的恭維感興趣。便自嘲的笑了笑,向著內院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偌大的內院可稱為花團錦簇,群芳叢中,擺著一張木製的小茶幾,做工考究的椅子上,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正有一口、沒一口的品著紅茶。


    見我進來,中年人微微向我點了點頭,並不起身,向著另一邊的椅子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微微一笑,看來這赫爾南德斯伯爵對我並不重視啊,這完全是聽屬下匯報工作的節奏。但我卻不說話,而是順著他的手勢,坐到了對麵的椅子上。


    赫爾南德斯伯爵很是有些傲慢的向我示意道:“下午茶,請自便。”


    大概是之前我派人來溝通見麵之事時用的是英語,赫爾南德斯伯爵便也用上了英語。隻是那語調裏盡是輕浮,似乎邀請我坐下、用茶都是賞賜一般。


    我對著他拱了拱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還沒下肚,便“噗”的一聲把那紅茶全吐了!順手還把剩下的半杯茶潑在地上,不屑的道:“這種喂馬的草料怎麽能拿給人喝?”


    赫爾南德斯伯爵頓時臉都綠了,放下茶杯盯著我。我看都不看他,傲慢的道:“隨便拿些能喝的茶葉來!用我自己的茶壺!”說完,把那隻琺琅的杯子隨手扔在桌上。


    杯子在桌上發出“當啷啷啷”的連續清響,最終“啪嚓”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聽的赫爾南德斯頓時臉都綠了。


    他粗聲粗氣的對我道:“孫先生,你是什麽意思?”


    我頗為不悅的道:“赫爾南德斯先生,你拿出這喂馬的草料招待客人,還問我什麽意思?”


    赫爾南德斯氣鼓鼓的道:“你剛才打碎的是我們葡萄牙精品的茶器!該死,我隻有這麽一套!”


    我輕蔑的哼了一聲,冷笑道:“荒蠻之地,果然見了什麽都是寶。你別急,我隨車帶著套粗陋茶具,也頂你這十套還有餘!”


    就在赫爾南德斯不知如何迴答的時候,九鬼政孝帶著摯進來了,她的手裏還捧著一個長盒子。


    摯邁著穩穩的步伐走到我身前,我淡淡的道:“沏一壺能喝的茶。”摯應是的同時,赫爾南德斯的臉又綠了。


    摯點頭應是,將盒子放在桌上,打開,從裏麵一件件拿出茶器來。這是我隨身帶著的一套官窯的青釉茶具,算不得精品,但拿到這裏也算是頂好的了。


    摯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的“格朗”一聲清響頓時引起了赫爾南德斯的注意。


    他頓時忘了剛才的不快,向我眼眉示意,意思是能不能看看這茶具。我也學著方才進來時他的動作,隨意的向著茶杯揮了揮手,含糊道:“自便吧。”語氣裏雖無嘲弄,卻也是不屑之意滿滿。


    赫爾南德斯微微有些怒意,但他也清楚,是他傲慢在先,才有了我的滿不在乎。所以他默默不語,端起青釉茶器細細觀瞧,口中則發出嘖嘖稱讚的聲音。


    等到摯嫻熟的泡好一壺祁門紅茶,如龍點水般倒進我們二人的茶杯,頓時一陣沁人心脾的異香撲鼻而來!赫爾南德斯“咦”的叫了一聲,問道:“這是什麽茶?”


    我端起茶杯,吹著抿了一口,方才含糊的道:“祁門紅茶。”


    根據美國韋氏大辭典記載,“祁門紅茶”原產地——中國安徽省祁門縣,創製於光緒年,也就是公元一八七五年左右曆史。但是其前身可追溯到唐朝。


    根據茶聖陸羽在《茶經》中記錄的“湖州上,常州次,歙州下”的品茶心得,隸屬歙州的祁門在唐朝時就開始了炒茶、製茶、飲茶的曆史。


    赫爾南德斯端起杯子,先是放在鼻子下麵,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接著便十分滿足的“啊”了一聲長出一口氣,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意猶未盡,又抿一口,第三口時便將脖子好好抬起,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摯又給倒上一杯茶,赫爾南德斯卻不著急喝了,而是放下茶杯,以客氣許多的語氣問道:“孫先生,您來找我的目的我大概清楚了,我想知道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我也放下茶杯,微笑著淡淡的道:“對我來說,與西班牙人不過是些私怨,並沒有什麽國恨家仇。但是對伯爵你卻就不一樣了。如果你是抱著施舍的態度,我大可轉身走人,談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赫爾南德斯頓時怒氣又往上撞,憋著氣道:“我堂堂帝國伯爵,與你一個海商還有什麽平等可言?”


    我冷哼一聲道:“五十多歲,混了個亡國伯爵猶自沾沾自喜,真是井底之蛙。”


    說著,我拿出自己的子爵璽符,對著赫爾南德斯亮了亮,冷笑道:“區區不才在下十八歲便是大明朝一等子爵。區區伯爵,不過是我麵前的一個台階罷了。”


    赫爾南德斯皺眉道:“十八歲?一等子爵?這怎麽可能?”


    我淡淡的道:“若是你也能全殲蒙古人十萬鐵騎,便會知道這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


    赫爾南德斯頓時一愣,見我說的風輕雲淡,一時間沒了主意。隻是口中兀自嘟囔著:“聽說你們的商會在聖多美大敗而歸,又有什麽可神氣的?”


    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作勢拍了拍褲腿上的土,淡淡的道:“東非取勝,西非嚐敗,不過是兵家常事。活在奮鬥裏,總好過鴕鳥似的縮在角落裏、苟延殘喘、混吃等死!”


    說完,我抬腳就往外走,口中冷笑道:“嗬,伯爵。嘖嘖。”


    鄙視之意溢於言表。


    身後的唿吸聲越加粗重,就在我將要步出花園之時,身後傳來赫爾南德斯伯爵的聲音:“閣下,請留步!”


    我卻毫不理會,繼續大步向外走去。臨出門又說了句:“真是浪費我一壺好茶!”


    說完,帶著人走過長長的果林,走到大門前,就要上車。卻聽赫爾南德斯的聲音再次傳來:“子爵閣下,請務必留步!方才是我怠慢了,還請院內一敘。”


    我停住腳步,一隻腳蹬在馬上踏板上,一隻腳踩在地上,扭頭望著趕出來請我的赫爾南德斯。


    隻見他一臉誠摯之情,顯得十分真誠,再次向我做出邀請的姿勢。


    好吧,見好就收是應該的。於是我收迴邁上馬車的腿,在赫爾南德斯的邀請下,再次進了院子。這次沒有再到花園,而是進了伯爵府的客廳,再次分賓主落座。


    這一次再談的時候,氛圍就比剛才融洽的多的多!因為經過權衡,赫爾南德斯覺得與我合作將是一個機會,至於到底能做到哪些,得到哪些,至少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自己已經五十三歲了,盡管這些年自己一直很注意保養,但是客觀的說,又還有多久能供自己奮鬥呢?若幹年後,即使自己還活著,又是不是仍然有動力去拚搏呢?


    最近五、六年,自己就像一個富家翁般生活在這海邊的農場裏,過著很多人羨慕的豐衣足食、毫無壓力的生活。但是,自己也幾乎要忘記了自己曾是一名航海士,一個終日和大海搏鬥的勇士!


    看到我意氣風發的樣子,再次喚醒了老赫爾南德斯心中的熱血!是啊!我曾經是個戰士!赫爾南德斯對著自己在心底呐喊!


    我要找迴自己曾經的樣子!絕不能讓西班牙人騎在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愛莎的死……我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是西班牙人!我……加比爾*讓*赫爾南德斯,是葡萄牙人!


    接下來的兩天,我和老赫爾南德斯在他的莊園裏整整密談了兩天,用現代的話說,談話成果豐碩,達成了建設性的合作意向。這是一次團結的會晤、友好的會晤、勝利的會晤!


    臨走的時候,我自然是將那套茶具送給了朋友,又留下很多祁門紅茶。老赫爾南德斯自然是千恩萬謝,也送了我不少禮物。其中我最看中的,是一把明顯有年份的聖騎士劍。


    雖然並不清楚它的實際價值,也不會派上多大的實際用途,反對我這樣一個冷兵器控而言,這的確是一件難得的禮物。


    再次出港,我的艦隊變成了八艘加萊快船,嵐則帶著我之前的複仇號和兩艘護衛艦隨後趕來。


    等著我吧,西班牙人。


    我的複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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