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有能力將化神期的攻擊發揮到極致,即使地裂山崩,叫天象為其生變都不在話下,可這化神期大能不敢,不敢摧毀了祭壇, 甚至不敢為了殺他一人“連累”了這一地傀儡。人一旦被束縛了手腳,再怎麽自以為高高在上, 也得被那稱作“猖狂”之人反製於絕地。那祭壇四周的傀儡已是躁狂不已,捧住腦袋嚎叫嘶鳴,哪怕是竹溪的威壓再強上一分,都要一命嗚唿, 徹底斷絕了生機, 葉知秋站在血池邊緣反而是最為輕鬆的,除了因這威壓震蕩濺起的血液每每接近都讓人聞到一陣腥臭,他這半仙之體在這魔窟腹心可謂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隻差再給這魔修一個假象了。“知秋,靈蝶有為師合道期全力一擊, 舍下一段迴憶, 可為你添一份助力。”葉知秋本已是計劃周全,有了容羽這話更是如虎添翼, 他早就想到這人不會真就什麽都不給他留下,那些問話,隻問對方是否提供了保護,卻不曾問及有無這雷霆一擊,現如今還真是怪不著人家說沒說謊。“你倒是一早想好了不將這靈蝶融合化一,才做了不少不知羞恥之事。”葉知秋唇角微勾,眸光清亮,還有心與這關聯識海的靈蝶取笑幾句,這可不就是白為心上人操碎了心,還想著對方得了這些時日的記憶該是如何赧顏,又要如何裝作不知,一笑而過。小蝴蝶飛離了眉心,撲扇著翅膀落在他右手食指上,仿若一枚點綴玉指靈光閃耀的納戒,語調也算得信心滿滿悠然自在:“我愛的人生來無懼,心性好鬥,若是予你一道防身結界,你未必用得上,或許還會礙了你的大事,可若是予你一道關聯殺意的致命一擊,才是順你心意,知心暖心嘛。”“多話。”葉知秋道。“也隻有你這麽說我。”容羽話音一落,那靈蝶已然是靈光沒入了葉知秋的掌心,化作了一抹瑩白蝶影。葉知秋驀地停駐了腳步,捂住額頭故作一陣頭暈目眩,身姿搖搖晃晃,就在傀儡屍海與血池之間搖擺不定,這一水弱柳扶風,就讓人瞧出些力竭和破綻來。隻見竹溪立刻就抽來了一鞭子,猩紅電光接近的刹那,竟是連血池都撥開了浪濤,這一擊就是要取他性命的。葉知秋一雙清澈瞳眸,倒映著電光和血色驀然也生出了些妖冶之態,就似一朵由純白化作沾染了殺氣的業火紅蓮,身在無間地獄,卻依然搖曳生姿。那本還捂著額頭的右手翻手向前一推,霎時將那天階法器緊抓在手心,就在電光攀附上手臂的刹那,將那合道期致命一擊沿著鞭子反送了迴去。就見一片猩紅一息之間化作瑩白,葉知秋抬眸對上那依然浮在半空的魔修的眼睛,不過轉瞬的功夫,這人的麵目可謂是精彩紛呈,百般變化,從狂喜興奮到不可置信,再到這一刻二人已是易換了位置,還來不及浮現仇恨神色,就已然是麵如死灰。葉知秋高高在上睥睨著下方,一手握著這前一刻還是對方用來奪他性命的鞭子,一手催動著浮於身前的七星陣盤,星輝降落將那不可一世的妖魔籠罩,宛若一條無形的鎖鏈將所有掙紮牢牢扣死在地麵。化神又如何,心境不穩,墮入魔道,幾句挑撥就看不清大局,竹溪輸在不敢毀了祭壇,這也是葉知秋周旋許久看清的對方最大的弱點,即使是這本可以一擊致命的最後一招,這人仍是心有餘悸。葉知秋語調嘲諷,可神色已是掌控了全局,大仇即將得報的釋然,歎道:“臣服於魔,受製於魔,在你放下為人尊嚴的那一刻,早已注定了你今日的敗局。”竹溪因被重傷,麵色蒼白,那豔紅妝容勉強還撐起了幾分氣色,兀自笑得明媚,諷道:“若不靠你的狗男人,藏了這一手合道一擊,你也不過是認命等死。”“你錯了,”葉知秋收緊困靈陣,眼睜睜看著那些失了壓製的傀儡一湧而上,撕扯起竹溪的衣衫,卻也無甚心思撇開了視線,道,“今日即使沒有這一擊,我一樣取你性命,因為你太想親眼見證我的死亡了,這陣法關聯血池困魔之陣,就算你沒有受傷,一樣破不開,隻要你接近,結局不會有區別。”“卑鄙。”竹溪罵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因為極力避開傀儡的手而將一身狼狽展現在人前。“若你以化神修為欺我騙我算不得卑鄙無|恥,我這不過是半仙之力以本尊與你對決如何敢當一聲‘卑鄙’,對了,”葉知秋向天空揮舞起那魔修的鞭子,將禁錮此地的結界抽開了一條裂縫,冷眼瞧向那法衣都破損不堪的人,道,“我不像你,對殘軀如何被傀儡慢慢分食並無興趣,其實我這困靈法陣隻讓你沒有機會奪舍,並不限製你自爆,想來你若是還有些為人尊嚴,該是會懂得取舍,我想想,若你將人置於這樣的絕境,會說些什麽。”葉知秋看向天際,似沉入了一段迴憶之中,可如今的他,不再會因此苦苦被心魔糾纏了。“你會說,慎言,可莫要逼得此人自爆,沒得還折損了一個祭壇。”一片嘶吼中摻雜著那麽幾聲痛苦哀嚎,聲聲都在怒罵著葉知秋,還不忘仇視挑撥幾句他與那本就沒有感情可言的魔主之間的關係,道:“葉知秋,你以為誰真心在乎你嗎,魔主命我前來就是要我殺了你,他要你屍骨無存,他要你灰飛煙滅,你隻要踏出這魔域,他定會親手取你狗命……”葉知秋本已是將手覆在七星陣盤之上,聽聞此言,卻是又停駐了片刻。“哈哈哈哈,你也會怕死,”竹溪顯然是在死亡麵前沒有了理智,越是疼痛,越是被撕咬,越是笑得張狂,“他口口聲聲說愛你,其實隻是把你當成了個玩物罷了,我隻不過告知他當年你逃竄在林中有一友人相伴左右,他立刻就命人將那人的屍首掘了出來,他屠滅一村一鎮,從不留一個活口,出身此地,無人生還,你也不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玩物,做不成爐|鼎,就是個玩物。”葉知秋麵色淡然,波瀾不驚,隻將那魔修的鞭子拋出了結界裂隙,倏然,那裂隙處就有火光如流星墜落,就連葉知秋這個手握此法寶不過片刻之人,都能感知到這是竹溪本命法寶被摧毀了,誅人誅心,他聽著那憤恨的嘶嚎化為烏有,冷冷說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即使你殺了我,也隻是坐實了自己不過是一個玩物罷。”言罷,他不再停留,憑借七星陣盤瞬息離開了魔窟,隻心道是他前世至死不肯自爆是因為心懷對生的希望,但這竹溪卻是被大魔壓製,根本無法抗爭,即使是一處祭壇的存續都遠高於性命和尊嚴。墮魔之人,看見的是怎樣的信仰,他無從得知,至少,他唯一共情過的天明,在墮魔之後是從未有一日有過快樂的,而這魔尊在徹底掠奪了天明魂魄的千百年,應該對這份哀傷痛苦感受的更為清晰。對待自己一體的殘魂都能如此冷血殘酷,對他葉知秋無情下殺手又有什麽不能理解的,想要傷他的心,可他整顆心唯有一人,旁人,從未在他心中留下姓名。滄瀾道宗,雲中峰。葉知秋有著移行千裏的本事,也不過一個時辰,就迴到了宗門,他心境的枷鎖有所鬆動,如今於手掌仙器的他而言,境界的提升已不在於修為幾何,而是心境如何,到底是兩世仇恨的關鍵,一旦跨過了,當真是一掃積年累月的陰霾,他一心閉關,也有了十足的把握了斷這魔尊幽多年的籌謀,但在此之前,他還得向道侶的弟子交代幾件要事。一入大殿,他就見曆清暉與薑楚正在敘話,身為長輩,他不必多言,就瞬影接近,一手一個提起手腕探了一番靈脈,這動作來的突然,曆清暉有過一瞬本能的靈力抗拒,但薑楚卻是絲毫沒有反抗,就由著他探了個徹底。“小師尊這是……”曆清暉知曉葉知秋是在感知魔息,但見他神色肅穆,還是將疑惑之語道了出來,“小師尊可是有隱秘之言要吩咐我二人?”“薑楚緣何都無抗拒?”葉知秋如今輩分使然,關切有之,可也不得不對這出過一次紕漏的人更加嚴厲些,“若是再遇魔主,你可是也如這般半點防備也無?”“我……”薑楚抽迴手,眼光閃爍著避開與他對視,道,“這才幾日,我,我在凝神靜心了。”“咳咳,小師尊容我再管教他段時日,這人可不就是從未動過心,連情為何物都不曾沾染過,這也不是吃一兩顆丹藥就能想明白的事。”曆清暉提到此事,作為師兄也覺著尷尬。“你不是傳靈蝶給我了嗎?”葉知秋忽又想起自己隻問身體康複,卻也沒細致到關心人家心境如何,也是擺了擺手,翻過了此事,認真道,“薑楚,我有一事交予你去做,為期半年,務必探清。”第111章 再見之時“你這就要交代整整半年的事了, ”薑楚孤高冷毅的麵容神情稍顯急切,也顧不著那些莫名的花花心思,認真打量了他一番, 道, “我可不是大師兄那般更重禮教之人, 你一踏入大殿, 我就察覺到你沾染了一身魔氣。”“你懷疑我?”葉知秋星眸微眯著,仰起下巴瞧向這個比自己高出了許多的人。薑楚被這眼神瞧得一陣不自在, 隻道他這還真是從前的傲氣半點不改,如今還多了個惹不起的輩分,讓人想教訓兩句都不成,那本還有些關切的眼神,瞬間就化作意興闌珊, 道:“我關心之時視你為師弟,總覺得什麽事也該多交代幾句, 若你是為滌清魔氣,或許我們助你一二也無需離開半年之久。”“我是要閉關,這魔氣於我並無大礙,”葉知秋心知對方是關心, 到底他二人相識多年, 是要比曆清暉熟絡一些,便主動伸出了手,往人跟前一送,語氣也是少了些許剛從魔窟歸來曆經一場惡戰的戾氣, 道, “不然你也檢查一下我的靈脈有無魔息。”“倒也不必。”薑楚有些尷尬地退了一步。卻是曆清暉上前替了他,輕按住葉知秋腕脈, 細細驗了驗,眉目舒展,推開行了一禮,道:“小師尊一身氣息非我等靈氣,卻也與那魔息相差甚遠,氣勁洶湧如洪流,以我之見,卻也是應該閉關突破之征。”“他才突破元嬰有多久,這可不是什麽好征象吧。”薑楚急道。“我也以為,不若再等些時日,”曆清暉雖是尊重居多,敬他一聲小師尊,但多年兄長的身份,師尊不在,為兄者還是需得勸上一勸,“等上數月,師尊也該出關了,能在化神期突破一事上,指點一二也是好的。”“無妨,”葉知秋目光是信心使然的篤定,一身氣度亦是落在那二人眼中不符合年齡的穩重堅毅,那玉白纖長的手輕輕一揮,就似仙人撥開雲霧,美不勝收,將一枚玉簡隔空送到了薑楚手裏,吩咐道,“以半年為期,核對玉簡中標注的城鎮方位是否有誤,隻可確認,不可入城,若有異聞奇事與這幾處關聯,務必事無巨細地記載下來。”